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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血刀

拉塔尔河,迪达尔河,里根河,三河汇聚,于罗米尔江结成一注,一直流入西海。沿着罗米尔江口,有一片长足有四里地的榕树林,林叶浓密,江风吹过,活像一条颤动的绿色巨蟒。

呼——吸,和木叶间流淌的风保持一致。

林中一颗大榕树枝干上,一名少年隐匿在上面,衣着简单,一段黑布条从手掌裹到肘部,高挺的鼻梁,一双眼睛盯着下方,几束叛逆的头发在脑后翘起。同一颗树上,还趴着一只红色大犬,全身一色如火焰一般,脸上毛发遮住了眼睛,同少年一样一动不动。

这颗树下。

一个中年男人靠着树根坐在地上,沉重地喘着粗气。从胸口到腿上,都是已经干了的血迹。杂乱的头发,眼神灰沉,一副仿佛随时会死掉的样子。还有一个身背双刀的大汉,须发微微发红,破烂衣衫上也尽是血迹,肌肉外露,站在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

咳——咳,坐在地上男人一阵猛咳,口中溅出几滴鲜血。用手擦去。他看向双刀男人,良久说道:

“大哥,你别管我了,会连累死你的。”

“别说傻话殿下,抓紧时间休息。”双刀男人看了他一眼,说道。

重伤男人心知无法劝动他,叹了口气,身子向旁边一歪,双耳贴地,闭目调息。双刀男人确定四下没有危险,捏了捏怀中揣着的一个暗袋,也坐下来休息。

已经是第六天了,不分昼夜的赶路,不断应付追兵,早已是疲惫无比,他这一坐下立刻睡着了。

许久,

“大哥,大哥快醒醒!”重伤男人带着些微喘息急促地说:“他们来了!”

双刀男人依旧闭着眼,吸了口气,问道:“这回是几个?”

“三个,西南、正北、东南,都不足半里,我们被包围了。”

“这么近。”双刀男人皱了皱眉,又闭上了眼睛继续休息,现在走已是来不及了。

“咳,都怪我的听力下降太多了。”

话刚落音。

“呵呵呵——

一串银铃笑语传来。双刀男人猛地睁开眼睛,周围已多出三人。

西南一个中年男人,一身富贵官家穿着。

正北一个白衣青年,星目剑眉,白净的脸上带着微笑。一手按在腰间佩刀上,一手捋着优长鬓发,十足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

东南一个绿衣少女,柳眉凤目,头顶上一顶花檐大帽子,几段金色的发辫露出来,婀娜的身段,年龄不大,神态里却透着妩媚。发出笑声的人正是她。

“呵呵,大叔,你可让我们好找。”少女说罢,又转向白衣青年说:

“啸哥哥,人家脚都磨破了,这回立下功劳,你可不能忘了我。”

白衣青年看着她的媚态,听她这样的酥音,一阵神魂颠倒,喉头暗动,将一沫口水咽下去,柔声的说道:“拉克丝妹妹,功劳自然属你的最大,待会儿解决了这边,我给你好好揉揉脚。”

“呸,你又要来占我便宜。”

少女佯装嗔怒,白衣青年看的几乎晕阙。

“这个女的——”树上少年居高临下,尽管看不到帽子下的脸,但只听她的声音心里也不禁生出一丝异样。而那红犬张嘴伸舌无声的打了个哈欠。

那富贵中年看到他们两个人的作态,不胜其烦,往前迈了一步,对双刀男人说道:“塞恩之子克莱因,我知道你已经是强弩之末,别再逞强了,把东西和人交给我,你可以活命。”

“嘿,德莱文大人,我这条烂命却劳驾你这样的大人物亲自来收拾,荣幸之至。东西嘛,就在我怀里,人嘛,就在我身后,你想要的话,过了我的刀就可以。”

白衣青年听他口气即臭又硬又带几分嚣张,心中不屑,有意在少女面前显现一番,上前一步道:“你不过是个井底之蛙,总是吹嘘你那两把破刀,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走了。”说完,他左手移握刀鞘,右手握住刀柄,一个姿势摆出来,八分是马步,两分是弓步,腰身微微的弯曲。一双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

双刀男子克莱因这才站起身,这几天与这个年轻人有过交手,不敢大意,双手从背后抽出双刀。他这两把刀形状怪异,左手的一把整个刀身是弯斜的,刀刃雪白,刀尖尖锐异常,长度约摸只比匕首略长些。右手的一把长许多,形状却是圆顺的,刀刃在外,竟是一柄少见的逆刃刀。

重伤男人心中不忍,他知道眼前这个好兄弟看似强悍,其实早已经是疲惫不堪。六天以来且战且逃,一根弦从未放松过,身上大伤小伤已经不计其数,能挺到了这时候完全是意志在支撑。

这时,

滑步,倾身,出鞘,白衣青年刀已袭向克莱因。

——【拔刀术】——

刀影过后,出鞘的声音这才跟上,可见青年出刀的速度之快。然而克莱因也是以快刀出名,只见他左刀往右侧一划,两道弧光相切,挡下了这一击。嚓的一声刚起,白衣青年的刀又来到他左侧。克莱因抬起右刀护住左边,又接下第二刀。

嚓嚓嚓嚓嚓嚓——

重伤男人感到胸中一窒,深吸一口气。就在他这一吸之间,两个人的刀已经完成十四下碰撞。

白衣青年收刀回鞘,弯腰按刀,又恢复了先前的拔刀姿势。

克莱因的双刀嗡声渐渐消停,脸上一阵血红,与青年四目相对。

——【拔刀术】——

二人只是稍微缓了口气,又再次斗到一起。

树上,少年心中一阵郁闷:“按照老头子所说,沿着江水岸边一直走就能到三像城。我沿这条路却绕进了这片破树林,又尽是遇上这些人,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一次遇见时,见那双刀大汉一伙是十几人,第二次是七人,现在只剩下两人了。“这次过后大概不会再见他们了吧,真烦”。

少年生性较为冷漠,事不关己,绝不插手。三次遇到这两批人交手,总是暗藏一边。唯独见那双刀男人倒是条硬汉,心里有些佩服。“如果没有人拖累,他一定可以逃走”。却又明白那双刀大汉不可能丢下同伴,这次也一样。

“我要不要救他们?”

少年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摇了摇头:“管我什么事。”

树下

白衣青年心中也是郁闷无比,本想在少女面前显露一把,所以一动手就用上拿手招式——【拔刀术】,没想到,连拔了五次刀,对方虽然很虚弱,却一直没有败落的迹象。反而自己每次拔刀的连斩数越来越多,从开始的一刀十四斩增加到了一刀十九斩。一时竟是拿他不下。

原来,他的【拔刀术】一次拔刀就是一次连斩,斩数越少威力越大。

一边的德莱文和少女将局面看在眼里,却也不急于上前相助。

“希罗多德殿下,你身世显赫,又贵为‘读者’,何必非要作出叛逆国家的事情,我向来敬重你——

德莱文向重伤的希罗多德劝说,却被打断。

“哈哈,咳,你德莱文到成了忠国爱民的好人了,”希罗多德眼中尽是讥讽,“到了现在还在说这种无聊的话,也太没意思了。罗兰?圣基德这个人虎狼的本性,跟精卫殿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你们暗中的那些交易,害了我多少百姓,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

希罗多德说着又想起了那些被残害的人,怒极生狂。

“‘银台红果’——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吧,我身为‘读者’自然能解读其中意思,可千万别让我回到萨克森迅,否则,否则——咳咳。”希罗多德一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德莱文听到“银台红果”四个字面色一变,冷声道:

“你想死的早点,这个容易。”他身影一动,从正在打斗的两人身边擦过,向希罗多德冲去。

克莱因大惊失色,见德莱文从身边经过,抽出一刀斩去,却只划中一抹残影。想那德莱文也是以速度见长。

希罗多德喉头一紧,已经被德莱文擒在手下,又提了起来抵在树上。

“住手德莱文,那个是我们纬天阁要的人,你不能杀他。”白衣青年出言提醒。

德莱文面肌一颤,想到其中利害关系,松开了手。希罗多德软到在地上。

“怎么,原来你也有怕的人,哦,我想起来了,在他们面前你是不是——和狗一个样!”希罗多德出言相讥,意在求死,如果只留下了克莱因一个人,他足以自保。

德莱文面色阴沉无比,转而又冷笑出来:“你无非是想激我杀你,我偏偏留着你——让你看看最忠心的手下也死在你面前。”

说罢他转向克莱因,就要和白衣青年联手。青年虽不愿意他插手,却无奈短时间内无法胜过克莱因,只怕节外生枝。

德莱文使得是腿上功夫,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双腿蓄上劲力陷入草土中,忽地一声从地上拔出,人已经消失在原地。一记鞭腿向克莱因扫去。

同时,白衣青年,拔刀又至。

克莱因将双刀舞到了极限,一刀接过白衣青年连斩,一刀斩向鞭腿。

却见那条腿尽然不躲不避,与克莱因的刀相撞,反而将他的刀压退几分。

“他的腿是铁打的吗?”树上少年心中嘀咕。却见那双腿灵活自如,断然不是假腿。

承受两人合击,克莱因手上顿时忙乱起来。没过一会儿,肩上便中了一刀。三人都是快招相攻,看得人眼花缭乱。克莱因接连后退,二人不停追击,所过之处,草木摧折,泥土飞旋。

希罗多德在一旁心急如焚,这样下去,克莱因必败无疑。

十个回合过后,却见克莱因渐渐将大部分守势都用在对付德莱文的腿攻上,接连挨了白衣青年的快刀,身上已是鲜血淋淋,脸上却浑然不觉一般。

希罗多德似乎明白了什么,双眼模糊了起来,心中念叨:“他这是要用那一招!这几天已经流了那么多血,他会死,会死!”却见克莱因想自己看来,竟是咧嘴一笑,顿时脑中嗡的一声。

“咦——呀啊!”克莱因长啸一声。整座林间风声也为之一窒。

——【血海境地】——

只见他全身新旧伤痕一齐裂开,血水迸出,竟然在身周形成一团血雾。

白衣青年与德莱文猝不及防,顿时被血雾吞围在内。二人只觉进入了一个血红世界,雾中那人须发倒立,一双眼睛火红如炬,手持双刀,矗立在那里如同魔神一般。

克莱因挥刀,刀势缓慢,分别斩向二人。

白衣青年回过神来,轻松地躲过了刀路,却惊恐地发现,胸前衣衫诡异的哧一声碎裂,一道伤痕正扑扑向外溅血。而刚溅出的鲜血立即融入到血雾里。另一边的德莱文也同样遭遇。

挥刀,克莱因这第二击又袭来,二人再次避开,身上又多出一道伤痕。

又挥刀。数击之后,二人已是遍体鳞伤,惊恐地看着面无表情,血眼空洞的克莱因,不约而同地向血雾外退去。

这时,克莱因笑了,笑的些微邪恶,只见他身子在原地一转,那片血雾也随之旋起。二人只觉得像是身在一个极强的漩涡之中,刚要冲出血雾又被卷回克莱因身边。

局势已然逆转。

血雾外的人倒是瞧得明白,那克莱因每出一刀,都带动血雾中一道暗流,对手只能躲开实在的刀路,却频频伤在暗流上。

似乎因为嗅到了血腥味,树上那只红犬抬了下头。它身边的少年眉头皱起,心中念叨:“原来他还有这一招,不过明显是个拼命的法子。”

血雾中,白衣少年与德莱文有苦难言,对方看似笨拙的刀法,硬是每击必中。想逃出去,却每每又被卷了回来。慢慢的,就连喘气都困难起来。心中估计起来,自己用不了多久便会死在这血雾中。

“呵呵呵——

银铃般的笑声又响了起来,随之一声惨叫,引得血雾中克莱因分神来看,白衣少年与德莱文却是心中一喜。

只见希罗多德趴在地上,双手抓着草土,大口喘着粗气。绿衣少女蹲在一边,脸上娇笑,一手挽住裙摆,一手转动着一只银色薄环——外圈开了刃,原来是一件利器。几滴鲜血正随着银环转动洒开。

“哎——

克莱因轻轻叹了口气,身周血雾一顿,悄然落下,露出鲜血淋漓的三人,脚下草地被染的一大片鲜红。

白衣青年与德莱文压力一减,连忙跳开,贪婪地喘了几口大气,衣衫破烂处鲜血淋淋,已是狼狈不已,倒是重见了天日。

希罗多德听到打斗停止,心中发寒地重复着:“是我,是我一直拖累他,我真该死,我若早死……”艰难地抬起头来,嘴唇颤动,嘶哑地叫道:

“克莱因——

“小腿子。”克莱因止住他说话,脸上已经没有哪怕一丝血色:“我就送你到这了,你小子这次真的没救了,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戛然而止,克莱因面带惨笑,僵直垂立在那儿,已经是气绝了。

希罗多德脑中,一幅幅画面显现出来:

一条后街,几个小孩——

“哪来的小鬼,老是跟着我们——

“你穿的那么漂亮,别来和我们玩儿——

“再跟来,揍你——

“又跟来了——

“还敢来——

“怕了你了,我叫克莱因,同意你加入我们。嗯,你这么爱跟着别人,以后就叫你‘小腿子’吧——

希罗多德将脸埋进土里,眼泪止不住的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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