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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须卜道乐根看到万俟腾和确实有些本事,功夫练到这等份上也确实不宜。再说,自己还没有弄明白这几个人的来意,更不知是敌是友,便不想痛下杀手伤了和气,左手已快速伸了过去,抓住万俟腾和的衣袖用力一拖,却没有使上全力,巧妙地收了手。尽管如此,万俟腾和还是已收势不住,摔下了马背。
万俟腾和惊出了一身大汗,知道须卜道乐根是手下留情,要不然,自己一命休矣!影子四怪,名不虚传!看到其他人都向勒勒车的方向跑去了,只有没了马匹的贺木额日斯在地下急得团团转。万俟腾和急忙翻身上马,给贺木额日斯伸出一只手,贺木额日斯一借力,已跨上马背,两人同骑一匹马,也向勒勒车的方向跑去。
公孙伊德日突然想到,这样跑下去对他们很被动,不妨将前面那个老家伙交给须卜道乐根,自己掉转马头拦在贺木额日斯等三人面前,问:“你们追我们干什么?想打架是吧?活的不耐烦了?”
义渠代青见独孤敖嘎没打招呼便独自向前跑去,觉得一定有蹊跷。又见公孙伊德日阻拦他们去追赶,刚才已经领教过公孙伊德日的本事,万俟腾和与贺木额日斯两人合骑一匹马,战斗力大减,知道动武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便想亮出身份诈唬一下,喝道:“我们是龙城卫队的人,正在执行公务,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公孙伊德日立即明白,这些人一定是来擒拿或刺杀大哥的,更不能让他们靠近勒勒车了。心里想着,却仍然嬉皮笑脸,说:“格杀勿论?就你们那三脚猫的本事也敢说格杀勿论?你们杀得了我吗?不服输是吧?你们装什么蒜呀,要不是我大哥有言在先不让我们杀人,你们现在还能猴一样狼狈地骑在马上吗?”
义渠代青问道:“你大哥叫什么名字?”
公孙伊德日想,事情已经到了这步天地,想瞒也已经瞒不住了。这些人只会虚张声势,本事却很是一般,不如告诉他们,看他们能将我们咋样!想到此,豪气顿生,高声说:“我们的大哥是冒顿王子、草原六杰的老大。你们不是奉命来杀他的吗?那就来吧,看能否过得了我这一关!”
义渠代青等人急忙将目光投向勒勒车的方向,看到独孤敖嘎已被放羊的人拦了下来。
原来,独孤敖嘎他们刚刚出现,便被冒顿和呼延吉乐看到了。那里距冒顿和呼延吉乐足有七八里路。呼延吉乐感觉有些不对劲,附近又是一览无余的苍茫的草原,根本没有可以隐蔽之处,急忙对冒顿说:“大哥,你赶快骑马到远处躲一躲吧,有人在注意我们了。”
冒顿说:“如果那些人是针对我来的,现在躲避已经来不及了。看他们能将我怎样!再说了,事情总得有个了断呀,躲躲藏藏总不是办法。”
这时他们看到,远处的人以及须卜道乐根他们都催马向他们跑了过来,兰傲木嘎也快速朝这里跑来。呼延吉乐急忙驱车向前方不远处的羊群猛跑。赶羊的丘林乌日露格同样也发现了前面的危险,也以最快的速度向来人截了过去,与须卜道乐根一前一后将独孤敖嘎围在了中间。独孤敖嘎毫无惧色,问道:“冒顿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
丘林乌日露格轻蔑地瞧着独孤敖嘎,说:“是又怎样?”
这时,冒顿隔着老远已认出是独孤敖嘎,急忙打马上前,来到独孤敖嘎面前,平静地问道:“独孤敖嘎将军,你是奉命来杀我还是奉命来拘捕我?”
独孤敖嘎眼望着冒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返身看到贺木额日斯等人正与公孙伊德日纠缠在一起,知道自己动手也讨不到什么好处,看来能全身而退已经不易。当下的局面又不容许他多想,干脆将刀归入鞘中,对冒顿说:“冒顿王子,我确实是奉命来杀你的。现在看来,要杀你绝非易事。你是让我们回龙城复命去呢,还是我们打斗一场,拼个你死我活?”
冒顿赞道:“还是老将军有风度,说话办事都光明磊落。我当然不会伸出脑袋让老将军砍了去,我的这些弟兄们也不让。还是请老将军回去转告我父亲,我只想作一个普通牧民,从此永远不回龙城。我哪也不去了,就在这里等着。如果我父王不同意我作一个普通牧民,那就带兵来杀我吧,或者让父亲亲口告诉我杀我的理由,我再死不迟。”
独孤敖嘎向冒顿一抱拳,说:“冒顿王子的要求我一定带到,我们就此别过。”
独孤敖嘎正要去与贺木额日斯他们会合,被冒顿喊住了:“你们四个人三匹马怎么走?将我的马骑去吧。”
独孤敖嘎回头看了一眼贺木额日斯,抱拳对冒顿说:“王子深明大意,独孤敖嘎在这里谢过了!”
待独孤敖嘎等人离去以后,冒顿让弟兄们将牲畜聚拢到附近,就地搭起了穹庐。呼延吉乐问:“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去吗?”
冒顿沉吟着说:“这里水草丰美,已距龙城不远,如果父王准我当普通牧民,就将你的家人接过来,咱们一起生活,也是好事。”
呼延吉乐试探着问:“如果单于不准呢?”
公孙伊德日摩拳擦掌,说:“大不了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他还能将我们如何?独孤敖嘎他们是龙城卫队的精华,今天见识了,也不过如此嘛。”
冒顿看着公孙伊德日,轻轻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独孤敖嘎是我们匈奴赫赫有名的将军,也是咱匈奴人的骄傲。战场上,他运筹帷幄,从来没打过败仗。今天他们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才失利的,所以,他们在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以后,一定还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兰傲木嘎听到这里,立即翻身上马,要回到自己的哨位去,被冒顿拦下了:“他们暂时不会来了。我们杀羊煮肉,放心大胆地休息吧,养足了精神,后半夜在毡房外迎接他们。”
夜幕沉沉降临了。夜鹰的叫声高亢悠扬,越加衬托出草原的幽静。羊们睡着觉也在咕咕噜噜地倒嚼。警惕性极高的马们站立着睡觉,以便危险来临时能够及时逃跑。牛们最是互助,也最有团队精神,健者自告奋勇角向外圈成了一圈,母乳在圈内放心大胆地酣睡。
独孤敖嘎他们老远便下了马,轻提脚步鬼鬼祟祟向冒顿他们的穹庐靠近。突然,穹庐外的大黄狗发现了他们,狂吠不止。独孤敖嘎取下弓箭,正要射杀这条讨厌的狗,突然看到一间穹庐里亮起灯光,接着传来了沉静的歌声:
白色的烟雾
盘绕着祁连山的高峰
山下是我宽阔的牧场
失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独孤敖嘎一惊,知道冒顿已有准备,急忙回头,只见四个人已将他们围定,每个人都拉弓搭箭,只要右手的指头一松,那利箭立即便会射向他们。距离太近,他们却绝没有躲避的余地。独孤敖嘎知道他的偷袭计划已被冒顿识破,不由的对冒顿增添了几分敬意,心下说,怪不得影子四怪甘愿听命于冒顿呢,看来冒顿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宇文阿古达木猜的不错。独孤敖嘎突然哈哈一笑,将战刀归入刀鞘,和着冒顿的旋律唱道:
矫健的雄鹰
展翅在燕支山的上空
山下是我美丽的故乡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女无颜色
一曲终了,独孤敖嘎郎声说道:“冒顿王子,能否容老朽进帐一叙呀?”也不等冒顿答应,大步走上前去,跨进穹庐,看到冒顿盘腿坐在房内,背后有一位女子持刀而立。独孤敖嘎大大咧咧盘腿在冒顿的对面坐了下来,喧宾夺主地对着穹庐外喊道:“都进来吧,还在外面干什么?”
贺木额日斯刚刚将一只脚伸进穹庐,就听呼延吉乐厉声喝道:“把刀扔掉!”
贺木额日斯一惊,急忙将腿又撤回到院子里,返回头看了一眼仍在指着他们的箭镞,立即有一种已成俘虏的感觉,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独孤敖嘎再次哈哈大笑,对着穹庐外喊道:“你们手中的刀还有用吗?”
贺木额日斯等人空手进了穹庐。兰傲木嘎等人随后也走了进来,穹庐里立即挤满了人。
冒顿沉声说道:“老将军旅途劳顿,没有美酒为您洗尘,遗憾。”
独孤敖嘎抱拳见礼,说:“王子见怪了。”
冒顿让大家就坐。独孤敖嘎毕竟经多见广,为打破尴尬局面,目光在年轻人们的脸上扫了一圈,手抓胡须,用长者的口气问:“你们几位想必便是传说中的影子四怪吧。”又指着仍然手持战刀横眉冷对地站在冒顿身后的呼延吉乐问:“这位女士是——”
冒顿介绍:“呼延吉乐,我的小妹。”
独孤敖嘎的眼睛立即瞪大了,惊讶地问:“可是传说中的神箭手呼延吉乐?哎呀,平时找你们不到,突然间怎么全都冒出来了呀。匈奴的豪杰们今天算是聚齐了。”
贺木额日斯他们听说眼前这位丑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神箭手呼延吉乐,全都惊讶不已。
呼延吉乐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什么神箭手,一个靠打猎为生的丑女子罢了。”
独孤敖嘎不以为然,将贺木额日斯等三人一一介绍给大家,最后说:“这几年,你们影子四怪和神箭手呼延吉乐的名声越来越响,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够为国出力,几次派人寻找,都无缘结识,原来你们和王子交了朋友。我奉命寻找王子,也曾担心过,一旦有人出手阻碍我们完成任务,我该将你们一起杀掉还是放你们一马呢?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对手。今天你们两次相让,老夫在这里谢过了。冒顿王子,你是怎么猜到我今晚要来偷袭你们的营地的?”
冒顿淡淡笑了笑,说:“独孤敖嘎将军从不言败,如果就此停手,不符合您的性格。”
独孤敖嘎哈哈大笑起来,说:“今天老夫输的是心服口服。冒顿王子,老夫过去低看你了,你的智谋可是远在老单于之上呀,我匈奴有望!回去见了单于,我一定讲明原委,求单于收回成命。”
冒顿突然问:“老将军,我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杀我?杀我的命令是父亲亲自给您下达的吗?”
独孤敖嘎手捋胡须,沉吟着说:“外界传言,说你反对给弟弟在龙城大会上举行成人礼而得罪了单于,内里原因老夫也不知。至于让我秘密杀你的命令,却是龙城总管赫连毛脑海转述给我的,非头曼单于亲口命令。你逃离月氏国以后,头曼单于曾经亲口给我下达过命令,让我派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一旦发现你的行踪,立即保护你回龙城,并不是立即将你杀掉。”
说到此,独孤敖嘎突然将腿一拍,说:“对呀,单于明明亲口给我下达命令,让我们一旦发现你的行踪立即保护你回龙城,而赫连毛脑海转述单于的命令怎么就变成了让我杀掉你呢?也都怨我一时糊涂,应该在离开龙城之前找单于问清楚才是。”
冒顿的眉头皱了几皱,又与呼延吉乐对了一下目光,问独孤敖嘎:“这么说,杀我的命令是赫连毛脑海下达的?”
独孤敖嘎点头承认,说:“过去也有过头曼单于让赫连毛脑海转述命令的前例。”
冒顿说:“父亲亲口给您下达的命令是寻找我,并保护我回龙城,对吧?”
独孤敖嘎不假思索地回答:“是。”
冒顿继续说:“现在,只要我随您回龙城,您就完成了我父亲亲口交代给您的任务,是不是这样?”
独孤敖嘎回答:“对呀,头曼单于并没有亲口交代让我杀你的呀,这事一点都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