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个教团担任护卫是极其无聊的,极其无聊。
在城堡中的日子里,这些狂热地遵守着古代修道规章,认定这是通向天国不二法门的僧侣们会从凌晨两点三十分准时开始晨祷,赞课一直延续到黎明时分,破晓以后,早课立刻开始,然后是九点的礼拜。这些僧侣的身份令他们不必如利古里亚到皮埃蒙特地区的普通修士一般去田间工作,因此从午餐到下午两点多还有两场祷告。完成以后,僧侣们就得参加黄昏祷告,由于圣本笃教规指出,晚餐应该在日落前结束,所以黄昏祷告一般会短一些,一两个小时后,就是上床前的晚祷。
离开贝尼文托时,安格斯以为自己终于脱离了苦海,他骑马穿过崎岖的路面,四处的大小水洼闪耀着金色光芒,扑腾的飞鸟和刨土的野兽不时映入眼帘,周边的战乱并没有打破坎帕尼亚以南的生机,安格斯不理解那些黑袍子为何对如此景象视而不见,整日礼拜祷告,仿佛世界只是一场庞大而漫长的葬礼。
圣座给了他一个任务,护送他的朋友去东方,这给了他无穷的遐想,在北方,人们称那座都城为米克里加德,那里的主君是南方的加德王(Garth-King),他的疆土蔓延在色彩斑斓的海岸线上,不像北方的海岸,永远隐藏在冰雪和薄雾中。传说中,那位君王永远为北方最著名的武士环绕,唯有这些猛士才能守卫他的无尽财富,所以他慷慨地赏赐他们,用金银丝绸将这些忠心的武士包裹起来,以显赫的名爵赐予其中最优秀的成员……
这些幻想让安格斯甚至忘记去思考此番使命,毕竟,达戈贝特现在已是一名教会王公,他才是这支队伍的大脑……
远方传来巨龙被唤醒的声音,安格斯就像一个最敏锐的猎人,立刻惊醒起来,经验告诉他,这种动静,不是骑兵,就是狼群。
他祈祷是后者。
“占领那座高地,准备防御!”
佣兵们秩序井然地列队转向,开始朝军事领袖所指的高地行进,长矛手和弓弩手翼护着大车和骑着驴马的黑袍子们通过狭窄的道路,那些带不走的车辆都被抛下,安格斯觉得,如果来的是一支军队,这些财物至少能替自己拖延一番。
幸运的是,这座山丘足够陡峻,三面都是无法攻击的地形,这给了所有人某种安全感。
声音越来越近,奔狼一样充满野性。
“是诺曼人!”一个黑袍子叫了出来,音调颤抖。
“帮我披甲。”安格斯朝吉利克下令道。
教宗赠送的格林尼治钢板胸甲和托斯卡纳夫人赐予的希腊重步兵式巴布塔盔很快将他变成了一个令人生畏的武士,旧日的锁子甲只露出护喉索带、四肢关节等处,从系在剑带上的红鞘中抽出新锻造的黑化细刃剑后,他用清晰的嗓音喊道:“张开我的旗帜。”
此时不是表露身份的时候,诺曼人并不总是教会的朋友,但是有一面旗帜安格斯希望他们能记住。
这是莫莱大首领的蓝色星辰旗第一次出现在南方……
夜幕降临时,被人剥光衣甲的安格斯由四个浑身珠宝的诺曼骑士抬进了帐殿。
“主教阁下,这是您的朋友。你们的东西随后就会奉还。”
“非常感谢,威廉大人。”达戈贝特很惊讶,归还战利品可不是诺曼人的作风,“我们相信,圣座会记住这个善意的。”
安格斯不顾手臂伤痛,打算从地上支起身躯,豆粒大的汗珠从额角坠下,他的大脑里仍然充斥着阵地前的混乱,剧痛既是当时的记忆,也是身体的反应。
“扶他起来。”威廉下令道。
令人吃惊的是,比萨主教阻止了那个侍从,亲自上前,伸手抬起了那支露出血污和淤青的手臂。
“我们该告辞了。”达戈贝特主教扶着安格斯,回头向诺曼领主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陈述一件事实。
“这种时势下通过梅尔菲?不,这太疯狂了。现在这片土地上到处敌我不辩,天主见证,如果不是把你们当成萨勒诺人,今天的误会也不会发生了。”诺曼人不为所动,“我坚持护送阁下。”
“去哪里?”
“自然是去见我家主君。”威廉的话令主教不由生出一股厌恶来。
显然,他们依然是俘虏,只是更体面的俘虏,而且看上去这个威廉·德·格兰德梅斯尼尔是不会放走他们的,至于原因,达戈贝特闭着眼睛都猜得出来。
他害怕自己去巴里见罗杰·博萨,即便自己已经表明对诺曼人内部的斗争毫无兴趣。
瞟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安格斯,主教意识到自己并无选择,唯有去见这个威廉的主君和妻兄——博希蒙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