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养心阁中,皇上阴沉着脸:“她真是这样说的?”
“是的。”地上跪趴着的黑衣人回答。
室内充满杀气,易公公大气也不敢出,他想,安庆夫人这回可是真惹怒皇上了。
他在宫里呆了大半生,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和安庆夫人的纠葛,他比谁知道的都多,皇上有多爱重安庆夫人,他也比谁都看的清楚。
皇上在荣阳公主挨打事件上的偏心,对夫人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夫人落水伤寒,在皇后宫中养病,皇上也只敢在她睡着后,偷偷深情注视;知道夫人被扎了一刀,亲自跑去看她,整日忧心她的伤势,恨不得将亲妹妹都千刀万剐;皇上给她安排了细心照顾她生活的秦管事,忠心维护她安全的齐统领,还把丞相府的小公子弄进她府里给她解闷,也应了她的要求,为她寻了一个平凡、老实的夫君……
一个帝王爱一个人都到了这个地步,谁会能想到?怕是夫人要皇后这个位置,皇上也会排除万难、光明正大、皆大欢喜地送给她,但让皇上心痛的就是——她不要!
“还想方设法地从朕身边逃开!”
如今,竟是真的移情别恋了!
皇上闭上眼,只觉得这争来的大好河山突然变得很没意思!
许久,等皇上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帝王的威仪,刚才的痛苦仿佛不曾出现过……
“朕不会让你爱上别人的。”皇上低声说道。
随后,皇上派易公公去将军府,给安庆夫人送了一封信。
信上只写着一个地址。
易公公说:“夫人啊,皇上希望您现在就过去。”
西皱着眉头:往来寺?皇上约她去那里干什么?
她整个人都蔫蔫的,只想睡觉,哪里都不想去啊……
“如果夫人觉得身体不舒服,皇上肯定会很担心的亲自过来看望您的。”易公公接着说道。
“我梳洗打扮一下马上过去,麻烦易公公了。”西赶紧回道,她可不想让皇上再踏进她的闺房。
“不敢当,那老奴就告退了。”
“绿儿,赶紧送送易公公。”
……
往来寺是上京城外,一个不起眼的方外人士修炼之地,此处供奉了晨曦女神像,同时也为往来香客提供食宿。风凌国不喜怪力神论,唯一流传下来的神邸,只有上万年前,开创这片大陆的晨曦女神。
类似的地方在风凌国并不多见,香客也极少,多为那些有因由之人。他们曾经洛难,被这里救助过,后来发迹了,也不忘恩。也有一些人是因为无处可去,躲在这里不至于饿死才来的。
风凌国重视培养人才和农、工、商的发展,而这些方外修士不事生产,所以地位很低,日子过得也清苦。
西乘坐的马车在往来寺门口停下,一名修士在此接引,他们路过主殿时,西抬头看见了殿内的女神像。
西走近去看,看到女神仿佛正用圣洁、悲悯的目光望着她。
最后,修士将她引进后院,她看到了站在梧桐树下的皇上,突然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皇上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很温柔的看着她,灼灼其华,恹恹思之,他仿佛在这树下站了很久,一直在等待那个走进来的人。
西对这种奇怪的熟悉感有点害怕,她穿越过来时并没有继承安庆夫人的记忆,不明白这幅场面是什么意思。
“臣妾见过皇上。”西规规矩矩地行礼。
皇上突然不太高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这么多礼?”
西心跳如鼓,不知道怎么回答,安庆夫人和皇上之间果然有故事啊,怪不得皇上那么偏心,还那么不避嫌。
“灵儿,原谅我好吗?”皇上看上去很难过。
西低着头,不答。
“既然不能,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晕,原来她可以不来啊。
两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最后皇上叹了口气:“罢了,我不逼你,相信你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的,我等。”
西突然觉得心里很难过,这又是一个痴情的人啊!
“好啦,你别哭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皇上用拇指轻柔地擦去西脸颊上的泪水,拉住她的手,带她离开了这里。
路上,西甩了几回,都没甩开皇上温暖有力的大手。
皇上似乎开心了很多,不像在梧桐树下那么压抑了。
他们乘坐的马车在南城停下后,皇上带她走进了一条热闹的街巷。
西来过南城,但只去过瞳家里和千慧做工的绣坊,那边没有这儿这么热闹。
街上人来人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马车根本进不来,大人们在小摊前讨价还价,小孩子在街面上嬉戏玩耍。
皇上这身打扮并不起眼,但他容貌气质实在太出色,西虽然穿着素雅,但衣服料子一看就不是凡品,他们带来的下人这时候不知道去了哪里,皇上松开了她的手,像是普通相好的男女那样,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
“这里的有家羊汤馆特别好吃,还有小鲜肉包……”皇上如数家珍般介绍着这里的小吃。
谁会能想到这个男人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风凌国的主宰——风启大帝?
西看着现在的皇上,心里很不是滋味,皇上等着的、想着的那个人,或许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她自己不过是来自异世的一缕漂魂。
到了羊汤馆,正是饭点时候,这里生意很好,“两位,来啦!客正满,您稍等一下?或者拼个桌吧?”店小二热情招呼。
“拼桌吧。”皇上带着西走到靠窗的一个位置上,那里只坐着一个人,他们在他对面坐下,他将西让到里侧。
“好咧,两碗羊汤,加馍不?还来点什么?涮羊肚、卤羊杂、乳豆皮儿、香辣豆干……?”小二报了一堆菜。
皇上看向西,西张了张口,她午饭没吃下多少,折腾一路,现在早饿了,小二报的菜她都想吃,不过她猜想这地方,皇上肯定和以前的安庆夫人来过,她怕报错了口味。
“怎么了?不喜欢吗?隔壁还有……”
“不是,先上个羊汤加馍吧,还有羊肚和豆皮,隔壁那边……”不去了吧……
“我知道,隔壁有卖小鲜肉包,你最爱吃了,小二……”
“好咧,客官稍等,小的马上去买。”店小二高声唱喝:“羊汤两份加馍,涮羊肚乳豆皮儿各一份……”
西是第一次来这种这么多人、这么接地气儿的餐馆吃饭,觉得很新鲜。
皇上见西挺高兴地陪自己故地重游,心中的希望和渴望更加强烈了。
那时,他还是一个有家不能回的落魄皇子,是灵儿陪他一路躲过追杀和暗害,回到上京,他们在往来寺躲避的那段日子,天天都会来南城这条鱼龙混杂的街巷吃饭。
羊汤很快就被端上来了,西被这奇妙的香味诱惑,捧着碗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心里热乎了起来,又恢复了勇气!
心想:钟离瞳,我不会退缩的!
正要喝第二口,被一声粗噶的嗓子打断了,“呦,这儿有两个美人啊!”
皇上脸色沉下来,接着又进来几个客人,在这人说第二句话前将他拖走了。
旁边桌上的人见不对劲儿,站起来四、五个,看样子都是练家子,为首的大汉喊道:“干什么呢!”他们认识这粗噶嗓音的男人。
穿便装的侍卫们心中叫苦:哪个不长眼的在惹事?
“大家都是朋友。”罗侍卫回答。
“哪个朋友,我怎么不认识?”大汉走过来。
罗侍卫拦住了他,“朋友,咱们有事出去说,别打扰其他人吃饭。”
粗噶男人被点了哑穴,嘴说不出话,眼睛瞪得溜圆,大汉不乐意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知道这百食街是谁的地盘吗?”不由分说,便去抢人。
这时,羊汤馆老板站出来大喝:“不吃饭的都给老子滚出去!哪个砸坏老子的桌子,老子便将你们都砍了炖汤喝!”
西听到,捧着碗的双手斗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的汤。
皇上乐了:“放心,是羊汤。”说完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味道。
他们桌对面的那个客人一直在观察他们,皇上早察觉了,那人头发染了颜色,头上戴着蓑帽,眼底泛着紫光,是个紫族人,皇上没将他当回事。
最后,大汉带着人骂骂咧咧的,跟着罗侍卫他们走出羊汤馆。
侍卫将粗噶男人扔还给他们。
大汉叫道:“这事没完!”
罗侍卫指指不远处一条没人经过的小黑巷,大汉会意,带着几个手下一起走过去,然后被罗侍卫打掉了满嘴的牙齿,第二天才醒过来爬出巷子~~
风凌国的侍卫武力值都很强,这些民间的武夫混混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吃完饭,皇上带西去了太和卿,关押明德公主的地方。
太和卿的大狱设计的很严密,走在过道上,看不到两边牢房里面的犯人,牢门一直锁着,门下边横着一块活动的木板,还没小腿高,饭就是从这里塞进去。
馒头是直接放地上的,汤汤水水之类的,如果打开门板,看不到犯人提前放好的碗,就直接洒地上,真的很残酷……
听绿儿说,太和卿是专门关押犯罪的皇亲国戚的地方,很难想象,那些被关进来的人,能感受到的落差有多大?
“怎么?不忍心了?你还是那么善良,一点都没变。”皇上说。
在一个牢房门前,里面传出凄厉的女声:“皇兄,母后,救救明德啊~~”
西听到这些,转身往回走。
皇上一把抓住她,厉声说:“灵儿,为什么你还不肯面对这些,伤害过你的人都该生不如死!”
“给她一个痛快的了断吧!”西回道,她不知道皇上和安庆夫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但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有些事,她接受不了,一辈子都接受不了,也不想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