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诸方在不断的厮杀之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转眼之间已经十三岁了。曾经稚嫩的脸颊显得成熟了一些,不过这不是岁月的痕迹,而是因为在生死之间徘徊无数次,有些事情难免会印在脸上。
多年来诸方和鸿钧之间很少交流,除了鸿钧偶尔会告诉诸方今后的计划,其他很少会聊些什么。其实诸方是个外向开朗的孩子,他经常会偷偷地跟附近的邻居聊天,偶尔蹭吃蹭喝,大家都很喜欢诸方,但和鸿钧在一起却是另一种状态,冷漠的脸上带着一些血性,只有展现出这种状态才不会被鸿钧教训。
今日这对父子再一次进入万里山林,没什么特别的,如往日一样不停地走着,走了很远,也走了很久。
山外的猎人们早已经习惯了这对父子这种奇怪的举动,并没有太过注意,按照往常的习惯,他们几日之内就会回来,而且最近几年,诸方的身上受的伤越来越少,有时候这对父子会像是出去散了个步一样,平平静静地走回来。
但变故永远是无法预料的,任何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这一次他们进去山林,已经一个月没有回来,人们每日都会特意去他们家中确认一遍,一个月来家里的东西动都没动。想要在那座山林里度过一个月确实是太危险了,即便这对父子不是一般人,也很难做到。
紧接着两个月过去了,人们发现在山脚下能隐隐听到山林深处传来阵阵的嘶吼声。这种声音十分恐怖,每一声都有一种能夺走人灵魂的感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呐喊。并且最近山林之中阴风大盛,总让觉得会有鬼怪出现。
到了第三个月,即便现在人们已经好久不出城门,但依旧能在城内听到山林之中传来的剧烈的响声,就像那片山林之中每日都在地震一样,偶尔在夜里还能看到数里之外山林中燃起熊熊大火。而且那对父子依旧没有回来。
到了第四个月的某一天,人们发现山林回归了平静,妖兽的吼叫声已经消失,大地震动的感觉也没了,这一天早晨阳光如往日一样洒在西远镇内,平静如画。
人们带着一丝畏惧打开城门,警惕地看着远处的山林,确认了守城的阵法还在,阴风已散,才壮了胆子出了城,准备砍些柴火,抓些野味。
就在人们走到山脚下时,发现有一个身影躺在山口的小道上,起初人们还很警惕小心,但走进之后发现那个身影是诸方时,立刻跑过去,抬起诸方就回城。
诸方的身上和衣服上到处都是凝固的深血,泥土深深地黏在伤口里,看的十分恶心。好心的邻居帮诸方洗了身体,清了伤口,撕开溃烂的结疤,敷上新鲜的草药。
人们在山林的边缘寻找了很久,没有发现鸿钧的踪迹,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山林中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但此时能默契地推断鸿钧已经死在深山之中了。
不久之后,诸方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但他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一句话都不说,整天盯着墙壁发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所以的邻居都很心疼,每日轮着来照顾诸方。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诸方才终于肯下地,肯说话,肯出门。没有人询问诸方到底经历了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提起诸方的心伤。而诸方也没有了往日的笑脸,独自平静地生活着。
又过了三年,诸方依旧会独自进山,然后带着伤,拖着身体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家中。如今的诸方已经十六岁了,邻居们都知道诸方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因为看得出诸方不是普通的孩子。
今日诸方一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挨家挨户地与邻居长辈们道别,然后先出了城,来到山脚下的一棵古树旁。那里有诸方堆得两座坟,一个是鸿钧的,一个是自己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母亲的。
诸方在坟前站了很久,久到诸方的脚下堆满了金黄的落叶。他既不说话,也不磕头,眼神直盯着母亲的坟。
那座坟上没有字,只是单单的一块石碑,这么多年鸿钧都没有告诉过诸方他母亲的名字,而诸方也没有问过。诸方此时努力地想回忆起梦中那个慈祥身影到底长什么样子,但脑海中始终是模糊的。
便在此时,一个黑影落在古树上,站定的一瞬间落下一片枯叶,飘荡了很久,最终落在诸方的头上。
诸方懂了,此时该上路了。
诸方的目的地是中原大陆北边的一座城市。
南方炙热的阳光只能停留在南方,这座城市从来没有沐浴过阳光的滋润,城墙上的积雪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成群的乌鸦停留在城外的几棵枯树上,从北方吹来的冷风中带着万年的寒冷以及令人胆寒的冷酷。
寒古城,这里堆积的寒冷比人族的历史还要古老,虽然与更北方的冰封雪原比起来当然不算什么,不过这里的寒冷已经是人族能接受的极限了。数千年之前,从神族把妖族驱赶到冰封雪原之后,人族便在这里建造了这座用来隔绝妖族的北方军事堡垒。
既然是军事堡垒,必然会有强大的军力驻扎在这里。寒古城由传说中的第二神将坐镇,神国三分之一的军力都在这里,镇北军就在城北外扎营。城中的居民大部分也都是南方来的商人,瞄准了军队的商机,带着各种军中禁止的商品来到这寒冷的古城。
诸方坐在一辆托运柴火的马车上,这已经是他离开西远镇两个月后了。诸方从大陆最西边来到最北边,一路上看尽了风土人情,每日风餐露宿,却丝毫没有疲惫之色。
车头坐着的车夫看起来已经六十多岁了,无精打采地挥着马鞭,可能有些不满这个搭车的少年连几文钱的路费都没有。车夫无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马鞭,缓缓地进入了寒古城的南城门。
守城的士卫懒散地检查着马车,老车夫与士卫早已相熟,于是注意力便都在诸方这里。外来人口除了商人,很少会有人愿意来这里玩,而且还是这般年轻的少年。
“喂,下来,检查一下。”士卫对着诸方喊道。
诸方纵身一跃跳下马车,走到士卫面前,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明,递了过去。
士卫接了过来,仔细地看了又看,确认无误之中扔了回去,接着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诸方一番。
“你从西边来的?多大了?”士卫操着一口粗嗓子,问道。
“我老家在西远镇,神国最西边,我十六了。”诸方一改往日的阴沉,带着一丝阳光的表情,十分朝气地问道。
士卫听完又打量了一遍诸方,又问道:“大老远从西边过来,干什么来的?”
此时诸方从包袱里拿出一张不知道怎么混到手的衙门文书,笑着回道:“我来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