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然可以，”钟珊迅速低下头，掩住脸上不自然的红晕，“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没想到呢，”明孝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来，“你在写明信片？”
“嗯，我经常飞到全国各处，喜欢去一个地方写一张明信片寄回自己家里，就当纪念嘛。”钟珊笑笑，把手里的明信片推过去让明孝看看。明信片背面是W市的地标风景画，正面写好了地址和邮编。明孝将明信片推回去：“挺有意思的。”
“嗯。”钟珊低头盯着明信片，两人都沉默良久。
“那个，我今年下半年还有签售会，你会来吗？”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明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钟珊惊讶地抬头看他，明孝也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头发：“不过，你们空姐行程应该很忙。我是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嗯，有时间我会去的，”钟珊点点头，“我最喜欢您的漫画了。”明孝还是第一次被现实中的粉丝表白，有点懵：“嗯……谢谢你的喜爱。”钟珊见他一脸呆呆的表情，不自禁地咧嘴笑。
两人推开书店的大门，钟珊戴好围巾：“我要去机场赶行程了，那，下次签售会再见了。”明孝点点头：“嗯，有空一定来哦。”目送钟珊离开自己的视线，明孝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像是夏日的清风，冬日的雪，春日的鲜花秋日的月。心脏跳动的频率略微快了一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烫。
“明先生，你没有发烧啊。”助理给明孝测了体温，没有发现异常。“是吗？”明孝皱皱眉。那这种感觉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你该不会喜欢上那个空姐了吧？”季禾一边整理房间一边问明孝，后者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听到季禾这句话，明孝赶紧摇头：“不是的，肯定不是恋爱的感觉。”
季禾走到床边坐下来：“我呢，是过来人，最清楚不过了。像你这种症状，就是恋爱了。”
“胡说些什么呢？”明孝把头埋进被子里，却被季禾一手抓起来：“阿明，逃避是没用的，还不如正视它。你不去尝试一下，怎么知道不是呢？”
明孝翻个身，望着天花板：“且不说这个，就我这生活习惯，估计也受不了。再说了，我最近要构思新的漫画，哪有空想这些。”
“阿明，我看过你的漫画，”季禾也跟着躺下来，手臂枕在脑后，“都是写友情、亲情和社会炎凉的，这次你不妨尝试写点爱情？”
“爱情？”明孝摇摇头，“我都没经历过，怎么可能写得好？”
“嗨，慢慢来嘛，你可以尝试下其他类型的嘛，我举个例子而已。”季禾闭上眼，明孝看着空气里飞扬的细小的尘埃，考虑着季禾的提议。确实自己在友情和亲情治愈方面的漫画画的比较多，也有粉丝在微博下留言提议自己换一个类型来写。只不过自己在其他方面经历得也很少，不知道从何下笔。
“季禾，你是怎么喜欢上唐学长的？”明孝决定从身边的好友下手，找找灵感。
季禾眯眯眼，歪着头想了想：“你记得高一军训的时候吧？那时候就觉得他很好。后来交流也很多，所以就渐渐喜欢上了。”明孝点点头：“那就是日久生情啦？”季禾笑笑：“算是吧，任何感情都需要时间来沉淀。”
“嗯。”明孝点点头，身旁的季禾又闭上眼休息。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明孝的脑海里又不知不觉地出现钟珊的脸孔，可能自己对她确实有不一样的感情吧。
“明孝喜欢上一个空姐了？”唐昭坐在客厅里看着新闻，季禾正在厨房里做饭。季禾将胡萝卜切成丁，回道：“听他的描述感觉是的，他那个闷骚的性格，没人说明才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心到底是怎样的。”
“不过，一个在云端，一个宅在家，以后过日子能合得来吗？”唐昭端起茶杯喝了口季禾给自己泡的药茶，感慨一句还是自己媳妇好。
“你说的也是，”季禾把食材都准备好了，拿着锅刷刷了刷锅，“不过这事还没定局呢，以他的速度，离表白还久着。”
“嗯。”唐昭的视线轻轻落在季禾身上。季禾打开了抽油烟机，摁开电磁炉的开关开始炒菜。唐昭将电视机关掉，走进厨房。季禾正在用勺子尝菜的味道，唐昭上前从背后将季禾抱在怀里。季禾拍拍他的手背：“干嘛啦？”
“没什么，”唐昭将头搁在季禾的肩膀上，“看你做饭。”
“像我这样甘愿为你做饭的人可不多了，你可要珍惜。”嗯，盐放少了，季禾笑笑伸手拿来盐瓶。手却被后面的人握住，强迫自己转了个身，唐昭一手撑在柜台上，低头吻着季禾。
“停……”季禾推开唐昭，“菜要糊了！”唐昭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季禾，季禾连忙拿锅铲将菜翻炒了几下，放了点盐再炒了几秒。“把那边的盘子给我一下。”季禾头也不回地说着，唐昭点头拿过盘子交到他手上，还在耳边低声说了句：“像我这样放下身段给你递盘子的人也不多了。”说完就施施然地走出厨房。
季禾有点恼，想揍揍那人，却没看到身影。一边将菜盛进盘子里一边吐槽着：什么嘛，明明是自己照顾他更多好吗，还在这跟自己邀功，官高一级了不起啊？
饭桌上，唐昭见季禾有点恼羞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又炸毛了。拿起餐巾纸擦擦嘴，唐昭微笑道：“过几天公司有个广告要去法国拍摄，我肯定是要跟过去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法国啊，”季禾起初心不在焉地扒着饭，反应过来兴奋地喊道，“你说法国？可以带我去？真的吗？”唐昭点点头：“嗯，如果你想去的话。”
“当然想去啦，”季禾眨眨眼睛，“我们什么时候走？机票定了吗？对了，我还没办护照怎么办？我吃完饭就去办护照……”唐昭将一个小本本放在他面前，季禾疑惑地翻开本子，几秒后拉着唐昭跳起来：“你什么时候给我办的护照？！这也太惊喜了吧！”唐昭见他兴奋的样子，笑笑按住怀里乱蹦达的季禾：“行啦，小事一桩，去趟国外就这么兴奋？还有半个月，你慢慢收拾我们的行李，机票公司这边会弄好，你就带好自己就行。”
“因为我一直想去法国啊，”季禾仰头抱着唐昭的脖子，“大学的时候有一个交流项目去法国，可是自己条件太差，没申请上。这次算是圆了我的梦了。”
季禾一脸希冀的样子让唐昭也有些兴奋起来了，季禾对未来有很多的想法。有时两人在夜深的时候聊过以后去哪里，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唐昭想让公司上市，而季禾希望多去一些地方旅行，或者让公司能多和境外企业合作，提升公司的知名度。当时唐昭允诺道每年和季禾去旅行一次，去不同的国家或地区感受这个世界的不同和相同的地方。当时公司定了他去法国的时候，刚开始并不是很情愿去。但偶尔一次去季禾办公室看到他的电脑桌面是埃菲尔铁塔，他房间里的一本中法词典后，唐昭觉得不如趁这个时机带季禾去法国看看。果不其然，季禾喜欢法国，自己也争取到了再带一名助理过去的机会。拍拍季禾的头，唐昭笑道：“你喜欢就好，我去洗碗。”
“嗯。”季禾看唐昭将碗筷收拾好，拿抹布仔细地擦着餐桌。眼前的人时而让自己有些恼怒，时而会让自己感动。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爱情吧，给自己更多的是温馨。
“呐，唐昭，你过年会回老家吗？”两人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盖着毛毯，喝着热茶。
“应该会回去一两天，给我父亲扫个墓就走。”唐昭看着夜空，只有朦朦胧胧的月亮，星星都看不到。
“哦，”季禾捧着杯子，“要是，我们的事被你奶奶知道，你是不是会被奶奶赶出去？”
唐昭沉默了一会，随后伸手握住季禾的手：“你相信我，我不会让爸爸他们的事情在我们身上重演的。”
“嗯。”季禾紧紧反握住唐昭的手。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公司的人会接受他们吗？自己的父母会接受吗？唐昭老家会不会永远让唐昭不回去了？可那里有唐昭的父亲啊。
“季禾，我选择这条路就不会后悔，”唐昭开口道，“我不会放手。所以请你也不要轻易放弃，我们一起面对。”
“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季禾转头看向唐昭，“其实，一直没有和你说，我在初中时就出柜了。”唐昭闻言惊讶地看向季禾，季禾的眼神却很平静。
“季禾……”唐昭不知如何开口，初中就和家里人出柜，季禾当时受到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季禾像看透他的心思一样，轻轻摇头道：“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时出柜是因为妈妈发现我写的一封情书，去找情书的对象时发现是一个男生，我就承认了。妈妈一直让我回到正常的轨道，我不愿意，就住校了，拜托了一个前辈找了一份兼职。靠兼职的钱勉强维持温饱。后来考进了一中，爸爸妈妈对我的态度才有些缓和了。现在想来，那时候能接受这样的我真的不容易。他们也是担心这个社会不接受我。”那时候自己心中的痛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感情也被那个男生发现了，把自己看作瘟疫病人一样躲避着自己，听到风声的班上的同学也避之不及。这件事让季禾深深体会到人心的炎凉，没有人支持他走下去，除了阿明。
“季禾，你在干什么？！”明孝眼疾手快地夺过季禾手中的小刀，季禾看他急急的模样，却笑出了声：“阿明，没有人会理解我，没有人会认同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算了！”明孝狠狠地揍了季禾一拳，季禾向后倒，身后的桌椅“哗”地倒在地上，季禾也摔倒在地。
明孝过来狠狠地揪住季禾校服的衣领，大吼道：“你不是还有我吗？为什么你一直都不愿意和我说？你活着就只是为了获得他人所谓的意义吗？你要一直活在别人的评论中吗？”
眼泪从季禾的眼睛里掉出来，砸在白衬衫上：“连我爸妈都不要我了，我就只有我自己了！生活里怎么不可能在乎别人的看法？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会理解这样的我的！”明孝沉默了一会，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季禾：“擦擦。季禾，我是你的好朋友吧？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相信我，不要在乎那些人的眼光，爱的是男生并不是你的错。你更要努力生活，生活地好好的，给那些人看，让他们知道你和他们一样优秀！”
过去那么多年，明孝的话语季禾也许已经记不太清了，但那个夏日的午后，明孝紧握自己的手的温度季禾还记得。那双手将他从地狱拉回人间。季禾也关注了很多同性的内容，知道这不是病，只是个人取向不同而已。季禾知道要想消除偏见要很多努力，但至少自己能够和他们一样努力，一样优秀。拥有了说话的底气，才有说话的资本。
“那我还得感谢明孝，把你带到我身边。”唐昭听季禾讲着，亲吻着季禾的手。
“那时候明孝对我真的很好，”季禾笑着，“要不是明孝明确表示过他是直的，估计我都要和他在一起了。”唐昭的脸瞬时黑了，拉过季禾狠狠地吻了一阵，片刻后才放开他：“你只能是我的。”季禾点点头，抱紧唐昭，听着对方胸膛里令人安心的心跳。像那时和明孝定下的约定一样，自己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还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玲姐，我进来了。”姚甜敲敲曲玲卧室的门，扭动门把手进去。曲玲正坐在电脑前，听见姚甜的声音抬起头。后者端了一杯牛奶进来，将牛奶放在曲玲的桌子上：“玲姐，喝点热牛奶吧，早点休息。”
“嗯，谢谢，”曲玲接过牛奶，喝了一口，嘴唇上沾了一圈白色的浮沫，“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玲姐，这里。”姚甜指指嘴唇，曲玲却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自己。姚甜笑笑，走过去用手指擦掉曲玲嘴边的浮沫，然后说了“晚安”就走出去。
曲玲将视线重新投向电脑里的策划书文档，手里握着牛奶杯子。唇上还有姚甜的手指覆过的温度，像是在云端的感觉，奇妙的感觉。曲玲回头看窗外，白雪早已融化，楼下花丛里已有绿草冒出，梅花还开着。
白雪何皑皑，冬日何漫漫。而生活的希望，命运的际遇，如暖阳，如破晓，如春草，终会结束这寒冬，结束漫漫长夜。黎明终会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