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鬼逃(下)
“边疆?”白黎雪苦哼了一声:“如果我真的是死在边疆就好了,起码不用下受十八层地狱烈火焚身之刑。”
白黎雪不忍回想那段惨败的记忆,豆大的血珠一直从干瘪的眼眶中流淌,止不住,滑过枯骨般的脸。
已萎缩尖底的下巴,滴落到腿处的白衣上,四处溅出,氤氲出朵朵梅花的形状。
白黎雪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了下来:“我的确不是死在边疆。”
赵吏的小胡子不停上下摆动:“你—是—自—杀。”说完摇头叹息:“当年我为你求情免去三百年的烈火焚身之刑,你却执意不肯投胎,自作自受!”
她自杀。
她不肯投胎。
因为执念。
夏冬青起身走到白黎雪的面前,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她:“你为什么自杀?既然躲过了流放边疆的处罚,你就应该活着,好好的活着。”
夏冬青感到白黎雪自杀的行动太偏激了,莫非这背后有什么隐情?
白黎雪头仰望头顶,那结满蜘蛛网的,布满灰尘的屋顶,回忆着那段往事。
三百多年前——白府:
“娘,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去看郎中。”白黎雪双手攥住躺在床上那个妇人的手,放在脸庞感受着妇人最后的温度。
白黎雪的生母刘氏连续咳嗽了几声,气息微弱,睡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说着:“雪……儿,没用的,娘活不长了。”
白黎雪将刘氏的手攥的更紧:“不……娘,你不会离开雪儿,你要是离开雪儿了,雪儿就成孤儿了,爹马上就要问斩了,你走了雪儿怎么办啊?娘~”
刘氏声音低沉的说:“雪儿,听娘说,你是白府唯一的子嗣你不可以有事,无论如何都要逃走,娘帮不了你了,你自己一定要活着……逃出去……”
“我逃走了,去哪啊!没了爹娘,我活着干什么?”白黎雪不停的哭泣,她内心恳求老天爷不要夺走她娘的生命,可是天灾人祸,谁又能决定呢!
“雪儿,靠我……近点……”
白黎雪俯身将耳朵凑在刘氏的嘴旁,可那一双手还是紧攥着刘氏的手,不愿放开:“雪儿,在我衣柜里那叠衣服下藏有一个木匣……”
白黎雪急忙翻箱倒柜。那是一个紫色的木匣,白黎雪算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虽然是闺女但也见多识广,自然知晓这紫色木匣是上等的紫檀,最是华贵沉寂。里面是一块青翠的玉佩。
散发惊人的异香。
一声轻响。
白黎雪愣了愣。
她只一瞬间就明白声音是从何处而来,那是刘氏的手背砸落在床榻的细微声音。
“娘!”
白黎雪猛然间回头,直冲床前,扑通一声跪下:“娘,娘……”
声音极小,似乎怕吵到睡在床上的娘,她始终认为娘是睡着了,待会儿就能醒。
没有回应。
她开始大声叫喊:“娘!”
可是刘氏睡在床上依旧没有反应。
再也不会有了。
屋外传来大批的脚步声:“把他们捉起来。”一个官兵的呼喝的声音吓坏了白黎雪,她看着已经开着的窗户,忍痛转身离去。
她提起衣裙,手中拿着那块玉佩,爬上狭窄而又低矮的窗户,她转头看着娘亲刘氏,紧紧抿住双唇使劲摇头,沉吟片刻,她还是跳下了窗户,顺着后窗路的方向逃离,顺手带走了桌上的信笺。
木门被官兵撞了开来,官兵头领看着开着的窗户:“追!不能让她跑了。”声音拖得长长的,显得阴阳怪气的。
此时的白黎雪已经跑远了。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街上的巷子口急速的走着。此刻的她去布庄将自己的衣服变卖掉,换上了男子的装扮,穿上了青色袍子,头发编成一根长长的小辫子挂在后背,头戴青色帽子。怀里还揣着紫檀木匣,和那封顺手在茶桌上拿走的信。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有没有官兵,找了一个大竹框子躲在下面,透过框子的细小缝隙她打开了那封信。
信上写道:
“雪儿,娘对不起你,娘不能看着我的雪儿穿着红嫁衣,坐着红花轿高高兴兴的出嫁。雪儿,你一定要活下来,你从小定了娃娃亲,就是你小时候见过的子涵表哥,他是个书生,虽然家道中落,但是不会不认这门娃娃亲,他住在镇上猫耳胡同的第六家茅草屋,你去找他吧!起码不用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着,也好歹有个依靠。”
字迹潦草,连落款都没有,仅仅在落款处滴了两滴墨,似乎很急。白黎雪的手指抚过这些字眼,在“子涵表哥”的上停留片客……
赵吏听了这些怯怯的问:“你去找那个子涵表哥了吗?”
赵吏一脸平静,似乎看见了结局。
白黎雪牙关打颤的回答:“我是去找了他。”
“那王子涵对你好吗?你为什么自杀。”夏冬青愕然的问。
“他要是对我好,我怎么会自杀。我和他生活了三年,后来他考上状元,却丢弃了我,娶了地主的女儿。”
“果然!”赵吏一拍手:“这种三流肥皂剧都被我遇上了,真他娘的运气!”
夏冬青给予白眼。
白黎雪的眼泪不禁的一直往下流:“他给我写过一份信,信上说他不会娶我,还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离开北京城。我没有按照他信上写的去做,而我当晚上吊自杀了,我吊死在那间茅草屋内。”
“原来是这样,痴情女子负心汉,千古不变的故事。”夏冬青替白黎雪感到惋惜。
“那你想怎么样,才会跟我回冥界,投胎转世?”
“我想找到今世的王子涵,亲口问他当年为什么抛弃我。他说他爱我。他说要我给他生很多宝宝。”白黎雪微笑着回忆王子涵曾经对它说的话,她也憧憬和今世可以与王子涵再续前缘,实现他对她许下的承诺。
“然后宝宝围着我和他转啊转,宝宝们长大了,孙子们也围着我和他转啊转。”白黎雪渴望三百年前事情的结局是这样,不应该像发生的那样悲惨。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也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赵吏冷哼一声:“就算你找到王子涵,他也不会记起三百年前发生的一切,因为他过奈何桥时喝了孟婆汤。”
“如果你现在和我回冥界我会跟管辖投胎的鬼差求情,让鬼差给你身上做记……”
赵吏话音未落,白黎雪起身大吼:“不可能,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我受了三百多年地狱刑罚,烈火焚身我不怕,三百多年的孤独我也不怕。我就是想问问他,为什么那样对我?”
赵吏摇头叹气。
执念啊。
白黎雪拿出了那封信,手指摩挲着她娘的笔迹,默默的哭了起来。滴了三滴眼泪她化作红色火焰消失了。那个包袱也被火焰焚烧,漏出她和子涵定情的玉佩,随之化为灰烬。
夏冬青惊呆了,他瞪大了眼睛,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他走到赵吏的面前。
“白黎雪呢,她是不是灰飞烟灭了,赵吏你对她做了什么?”夏冬青双手拽着赵吏的衣领嘶吼道。
赵吏放下抬在桌子上的脚:“她并没有灰飞烟灭,而是她三年的惨痛遭遇化作三滴眼泪。第一滴化为金色的双瞳,而双瞳可以安抚灵魂,更厉害的是安抚厉鬼”。
“金色双瞳?可以安抚厉鬼?”
“第二滴化为肉身,净化白黎雪的灵魂。准确的来说白黎雪也成为了灵魂摆渡人,只有宿体,没有灵魂。”
“和你一样,可以指引鬼魂投胎转世?”
“是,第三滴化为金刚不坏之身,她受烈火焚身三百年。在烈火中她修成了金身。她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原来是这么回事,太好了,白黎雪她没有死。”夏冬青从内心为白黎雪感到高兴。
一阵红色烟雾缭绕集聚到一块,幻化成人形,白黎雪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夏冬青谢谢你,赵吏谢谢你,我已经不在乎子涵表哥为什么抛弃我。我想通了,我和他有缘无分,三百年前是这样,今生今世也是这样,可能他当时有难言之隐,自己的苦衷。”
夏冬青慢慢的松开了赵吏的衣领:“你不在乎了,说明你想通了,人上一辈子的事情不能归根结底与下一辈子。对了,你管辖的地区在哪?”
“我管辖的地区是韩国首尔。你们以后要有什么事需要我,我一定会回来帮你们,夏冬青,谢谢你救了我。赵吏,也谢谢您向冥王给我求情。”
说完白黎雪又化作烟雾缭绕散去了。
“再见,黎雪。”夏冬青一边抹冷汗一边和她挥手告别。
夏冬青笑眯眯的对赵吏说:“赵吏谢谢你向冥王求情,白黎雪才可以成为灵魂摆渡人。”
“谢什么啊,从现在开始我赵吏再一次成为你的好朋友,因为我们早就认识。”
“再一次?”夏冬青恍惚几秒钟后,低头沉思,再抬头看看,赵吏不见了。
白黎雪像她名字一样,柔弱不失坚强,她勇敢,纯洁无暇。她幻想自己是黎明的雪,飘到韩国首尔。
夏冬青很高兴自己有了朋友,除了她的学妹王小亚。白黎雪给他生命中带来一段雪白的色调,现在他又多了赵吏这个“老”朋友。
至于那个赵吏说的他们再一次成为朋友,夏冬青怎么也想不到,今生今世他和赵吏终究是分不开的,那些记忆不会被永远尘封,而是在适当的时候重回主人的大脑。
寄语——
我若化成风,吹在你的脸庞,你会用双手抚摸我吗?我若是风,你愿做那一小撮蒲公英吗?任我吹散,千份万份,随意落地生根。我若化成烟雾,你会在这重重迷雾中找到回家的路吗?我若是烟雾,你愿做那一小滴晨露吗?舍弃自己,滋润花草,太阳升起再落下的时候你还会回到我的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