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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分别

“阿宏妈妈是吧?请坐——”

“是的,谢谢。”

凌美心被请到教导处“喝茶”——告知她校方将作何处分,原本抱着据理力争的决心,可见这个主任说话客客气气,她也不好意思强硬起来。

两人在办公室里谈了一节课的时间,凌美心一再重申自己儿子是无辜的,声情并茂地为他申诉,主任听她说来,也觉得在理,于是询问凌美心是否知道阿宏口中的真正的黑手——

凌美心倒是第一次听说,阿宏从没跟她讲过有这回事。

“他没跟我说过——”

“这样啊——他那天找我的时候提到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不肯把话说清楚。”

“那就是说事情有转机了!”

“我也不能保证他说的话就是真的,但是他最好能将他知道的都交代清楚,这么做对双方都好,毕竟…..此事的确是疑点重重!”

“老师也不信是我儿子做的对吧!”

“我信不信倒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对方现在就认定是他做的了,你说这可怎么办——”

“能不能让我和他的家属谈一谈?”

“他的家属每天都找来学校,说不定待会你们还能碰上,至于谈的话,我看还是免了吧,谷元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这口气他们是消不了,可别再打起来——”主任无奈道。

“那就让他们拿我儿子出气?——凭什么不让我儿子读书,还讲不讲理了?”

“其实还是有解决办法的,就看你们舍不舍得钱了……”

凌美心听主任的语气,立马就悟出他的意思,她问:“他们是要钱的意思吗?”

“这话我也是偷偷跟你说——他们是提过赔偿,一开始是打算向校方讨,但校长不想负这个责任,他们才会天天过来闹,逼学校给个说法……”

“可总不能由我们来承担吧,我家儿子可什么都没做!”

“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学校为了平息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影响,已经决定开除邱昱宏,但是如果你同意赔钱的话应该还有挽回的可能——”

凌美心脸色一变,“这不是讹人吗?再说了我们家哪有钱赔给他们呢!”

“现在通知还没正式下来,抓紧呀——”主任的神情却只是轻微的激动了一下,其余时刻都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迫切感。

凌美心是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就此无书可读,更何况还是在高三的最后关头!只要能让孩子继续上学,她什么都愿意做。可她也不傻,并不是不清楚学校为了推卸责任硬是把阿宏来出来做挡箭牌,只是当时她不能把话说得太白,毕竟“生杀大权”就握在他们手里,她有什么办法呢?

从办公室出来,发现已经是下课的钟点,凌美心心想着和儿子一起回家,于是就到他的班级外等他,闹哄哄的学生从门口冲了出来,凌美心还差点被一个男孩子撞到,就在她对“熊孩子们”大发感慨的时候,阿宏和大兵推推搡搡地走了出来。

发现自己的孩子也是一样嬉闹,“阿宏!”凌美心叫住他。

阿宏循声看见站在栏杆边的妈妈,一下子定住了脚步,观察妈妈的脸色,确实是不太妙,就猜到了大概是和主任没谈拢,虽然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料,但见到妈妈的样子还是让他尤为心虚。

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凌美心严厉地说了一声,“跟我回家!”

阿宏尴尬地笑了笑,“好嘞!”

“阿姨,我有事要去找老师,你们先回去——”大兵趁机开溜,阿宏抓都抓不住…..

最后,只能是乖乖跟在凌美心后面往家里走,一路上妈妈不说话,而她目视前方的眼睛,又确实是在思虑着什么,阿宏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在为他而烦恼,妈妈的背影,是非常叫人无奈的,他不希望她挡在前面,可是每次都会是这样的局面。

在路口重新出发时,母子终于并肩同行,阿宏看她的眼色,并不主动找话。

“你知道是谁打的为什么不说?”凌美心开口问他,脸色依旧凝重。

阿宏一阵惊悸,他问:“主任说的吗?”

“是啊,你怎么没跟妈提起过?”

阿宏只好敷衍道,“那人…..我其实也不能确定……”

“你就跟妈说你看到谁了?”凌美心在路上停了下来

“回家再说——”阿宏确实是在回避,推她往前走。

凌美心叹了口气,接着瞥了一眼阿宏,“回家看你爸怎么收拾你——”

“爸回来了?”阿宏紧张地问。

凌美心点点头,

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一进到家门,就被父亲霹雳般的目光威慑住的场面,除了绝望二字他找不其他的词来形容。

还没见到面,他就怕得厉害,阿宏双脚仿佛石化,举步维艰。

而在家里等着他的邱友光坐不住了,在院里来回走动,无心观赏他的茶花如何,忧愁蒙蔽住了他的双眼,除此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

“爸——”阿宏进门之后立马叫了他一声,一个月未见,爸爸穿着白色棉衣,给他感觉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还是梳着背头,不过双鬓却比之前要白一点,爸爸晒黑了,皮肤也显得松弛,一皱眉,抬头纹像是刻上去一般深嵌,思绪被打断,阿宏看出父亲的迟疑,然而他知道那不是重逢的激动所致,而似乎只是在为接下来的说教拖延时间。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爸爸吗!”邱友光问道。

阿宏无话,静静地站在原地。

凌美心拦在他俩中间,对邱友光说:“好啦,别骂他了,我已经说过他了。”

“你呀,还护着他!都是你给他惯出这一身的毛病!之前是打架,现在是打老师,待会该不是连我都要打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凌美心嗔视道。

“不对吗?这个臭小子别的没学,倒是先把老师送进了医院,现在都要被学校开除了!我这张老脸算是被你给丢光了!”他怒指阿宏,“就你打人厉害是吧——臭小子,你跟我打!把我也打趴下那才算出息了——”邱友光积压的怒气如火山一样爆发了,要不是凌美心拦着,他真的会狠狠地扇阿宏一记耳光。

“哎呀!都说了这事不是他干的!”凌美心赶紧劝住邱友光,激动说。

“不是他干的是谁干的?就你还在被他骗的团团转——”邱友光吼道。

而此时的阿宏依旧站在原地,把头垂得低低的,对于父亲无理的指责,他感到自己的眼睛都在向外冒火,只是发作不得,他清楚爸爸的脾气,硬碰硬的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你怎么就不能听听孩子是怎么说的呢!”凌美心说,“你倒是跟你爸解释解释!”她向阿宏示意道。

“爸,我真的没有打他,外人不信我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阿宏猛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道。

“我怎么了——又要说我冤枉你了吗?这次也是冤枉你了是吗!你怎么老让人冤枉啊——”

“爸,你就不能冷静地听我说吗?”

“别再狡辩,你今天必须得跟我去赔礼道歉,否则就别再叫我爸了!”他摆脱了凌美心的阻拦,到阿宏跟前粗暴地拉起他往外走。

“我不去!人不是我打伤的!我赔什么礼,道什么歉!”阿宏甩开他的手。

“你够胆把话再说一遍!”邱友光板着脸,脸上的纹路皱得又密又深。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阿宏喊。

“臭小子!”邱友光抬手正要刮他耳光之际,阿宏一个退步成功躲掉了。

“你还敢躲!”邱友光拽住阿宏的衣角,大口喘着气,脸憋得就像关公一样。

凌美心担心父子真的动起手来,到时候不可收拾,于是赶紧冲上去阻止邱友光,“你这是要干嘛!”

“你走开,我打死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你还是把我打死算了!眼不见为净,死了我也管不着你们!”

“走开!”邱友光推开凌美心。

凌美心顺势跌倒,她重重往地上一坐,嘴上一直吆喝疼,吓得阿宏立马过去将她扶起来。

邱友光也是愣住,他的手停在空气中,觉得异常沉重。

“你就知道拿我撒气!这叫什么事啊!”凌美心发出了哭腔。

“不是叫了你别掺和吗!”邱友光喊。

阿宏气得也牙痒痒,但他扶着妈妈的手,却被妈妈反按住。

“孩子就要被开除了,你不想想办法,还在这里跟他较什么劲!”

邱友光低头不语。

“现在和他们谈一谈赔偿数目才是要紧事!”

“说什么呢——还要我们赔钱?”阿宏问。

“你别管——我在跟你爸说呢!”

阿宏挣脱开妈妈的手,扶额叹了口气,顿了顿说,“不需要你们赔钱,也不需要你们道歉,我不读行了吧!”

“邱昱宏,闭上你的嘴巴!”凌美心震惊地推了他一下。

“反正我不是那块料!你们也不用吵了,我不读了!”他甩甩手,

“听到了没,我们的宝贝儿子真是出息啊——”邱友光瞪着凌美心说。

“是你说不读就不读的吗?谁允许了!”凌美心吼阿宏。

“我们哪里有闲钱赔给他们!再说了明明就不是我的错,我们为什么要赔钱!”

“不是你的错,那你说是谁的错!”邱友光问,

阿宏气得眼眶又红又湿,咬着下唇,像在费劲忍住什么似的,之后只听他吼,“不知道!”他的表情十分痛苦,“不读了不读了!”撂下气话便跑出门去。

凌美心本想把他抓回来,却反而被邱友光一把拽住,“别管他了!没法管了——”

他明明自身难保,却始终没有把国轩抖出来,看到父母这么着急,他心里又何尝不愧疚。在这件事上,他确实很为难,他知道讲出实情来,自己也就不用承担那么多了,可是他总觉得国轩是有苦衷的,不忍心再把他牵扯进来,因此在他内心里正义的天平是向国轩倾斜的,所以他也必定要受到相应的压力,这压力几乎让他踹不过气,让他觉得干脆壮烈“牺牲”算了。他知道,想法一旦走极端,未来就会有后悔可能,但是在紧迫而有限的“生死时速”里,没有人会怪他遵从了内心。

颅内的损伤使得谷元这段时间都要待在医院接受治疗,小梵得知他遭遇意外,就连夜坐车赶到治美去照看他,谷元这回也算是因祸得福——原本已经决心分开要的小梵,见他虚弱的模样,又心生牵挂。

她进到病房时他正吊着点滴,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不顾其他病人的说话声,自顾自小憩。

小梵坐在床边,他立马感知到,睁开眼,看见她的时候,像是分隔了一个世纪之后的再相逢,眼中只有眷恋,然而这样类似的场景他大概梦到过太多次了,所以他并没有把眼前的小梵当真,强大的困意袭来,沉重的眼皮很快敷住了他的眸子,毫无抵抗之力,他睡着了。

谷元头部绑着绷带,细软的碎发从缝隙之间冒了出来,深陷在枕头里的那张脸,安稳得像个孩子,睫毛黑又长,而没有修刮的胡青,浅又短。小梵伸手摸着他的额头,感受着他的温度,是怎样久违的接触,让她以为到自己触摸了他的内心。

再次醒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射了进来,他的洁白的床单是铺上了一道道金色,他轻而易举地打开了视野,将温暖收录眼底,同时也知道有个女人在他床边,正低头削着苹果,阳光打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更真实。果皮在刀子的分离之下一圈一圈绕开来,她的动作温柔又熟悉。谷元舍不得将她的轮廓看清,心脏一阵失重感,他不知不觉间泛起泪花。

小梵抬头发现他在看自己,不发一言,只是羞怯地对他笑了。

眼泪在他脸上滑行,接着坠进枕头里,这场游戏好像不需要规则,总之滑下下坠,有千千万万种方式,像他们之间爱,可以热泪盈眶地消失,当然,也可以回到起点,等待着被重新创造。

如果少了争吵与冲突的经历,他们的感情还会完好如初,如初的脆弱和不堪一击。庆幸的是,他们能为重逢感到庆幸,没有不甘,也没有恨。人总是这样,只有当威胁迫在眉睫,才能考虑商量的余地。值得的是,像如今这般相对,更加深刻的是他们对彼此的认识。

……

小梵来后,他的病床前也开始多了访客,学校的同事,依昔日旧友也都相继出现,他们的到来非但没有减轻他的病痛,反而叫他疲于应对,好在有小梵替他分担了这部分的负担。使他得以松一口气。

邱友光也带着他挑的几个大鸭梨过来医院,谷元眼前出现了这个干部模样的人,而且还听他说自己是邱昱宏的家长,心里多少有些抵触,他明白,从今往后,这个学生都会叫他心有余悸。

邱友光把水果交给了小梵,细心地询问了谷元的情况,小梵把谷元扶坐了起来,拿枕头垫着背,让他靠着,安顿好他之后,就听见谷元问:“昱宏呢?”

邱友光尴尬地笑了,“他不敢来。”

谷元的表情显然是不太高兴,蹙着眉问:“为什么?”

“他怕他来了,我要逼他道歉。”邱友光低头说。

谷元似乎没听懂这句话里的意思,只不解地看着他。

“谷老师,你相信打你的人不是他吗?”

谷元不说话,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把这次的意外当成是阿宏对他的蓄意报复。

“他说不是他做的,宁愿被开除也不想背这黑锅。”

“开除?”

“学校要开除他。”

“我怎么没听到这一消息?”

“这个……老师的家人没说吗?”

谷元突然明白,自己的妈妈大概是替他在外“讨公道”,为难了这家人。

“其实这个结果是我最不想看到的,阿宏始终是我的学生,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过放弃他。”

“谷老师能这样想我实在是感激不尽,遇到你这样的好老师,真替他感到高兴。”

“事出皆有因,我算不算好老师另当别论,但我想……做个好人应该不难。”他浅笑了。

“我这人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总之您的用心良苦我们都能体会,我今天过来,也是希望能够给您一个说法,好把误会解开,”顿了顿,“我以孩子父亲的名义向你保证,他绝对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谷元无奈地说,“已经不重要了,我早就决定不追究了。”

“重要——怎么会不重要!说来惭愧,我一开始也怀疑过他,可他的态度让我反思了自己,或许是我给孩子的信任太少了,他今天才会看起来孤立无援。我知道,我没办法改变所有人的看法,但是只要老师愿意相信他,我觉得就足够了。”

谷元低头沉思,他最不擅长的事情要属信任他人了吧,从当初的作弊一事到如今,他相信的从来都是自己的直觉,然而他却没想到,最糟糕的情况依旧无法避免——不是对他人轻信,就是对自己轻信。

邱友光走了,谷元沉沉地叹了口气,也不再细想了。

两天之后,学校就下了通报,正式开除了阿宏,那张通报贴在教师办公室外面的布告墙上,每回课间的时候墙前都会围着一群学生,他们大多都不认识阿宏,白字黑字,没能引发他们更多情绪。

事情发生之后,国轩和阿宏渐渐疏远,上学放学不再一起,也不再互相串门,几乎没再讲过一句话,看样子是十分正式地决裂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国轩却很是麻木,他觉得自己受得住,这是对他最从轻的惩处。直到,他路过这些围在布告墙前的人群,听耳边人提起的是“邱昱宏”的名字。

他直接愣住,猛地回头,扒开这些堵在他前面的人,挤了进去,好不容易站在通报前,他看到了什么!

为了确认,他一字一句从头到尾看了5次,没有错,是开除了!他目瞪口呆,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

再次拨开人群,他退回到原地,又忽地跑上楼去,高三五班,阿宏的教室,他几乎失去失去理智。

国轩冲进教室,虽然还没上课,但这班上也并没有很闹腾,在场的学生都齐刷刷地看向国轩。大兵对他的出现也感到万分诧异。

“你找我?”他站起来问。

国轩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最后一排,最靠窗的位置。然而他却发现桌面之上干净无物,柜筒里空空如也,不可能,这是阿宏的座位!一锤定音般,他清醒了。

“他今天没来。”大兵走近说。

“那明天会来吗?”国轩紧张地问

大兵低头不语,

国轩懂了,他木头般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两眼直愣愣,痴痴地看眼前的人影。

他真的错了,现在承认还来得及吗?

大兵把他拉出了教室,见他手足无措,倒是心平气和地劝起来,“你别多想了,反正事情就这样了,阿宏也没说什么……”

国轩的头剧烈地疼起来,他感到懊悔,这回把阿宏牵连得太深,不是他的本意,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阿宏竟然为了他做到了如此地步。

“他说他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让你别自作多情。”大兵简直看穿了国轩的内心,冷不防地提醒道。

这些话更让他无地自容,他真成魔鬼了,而阿宏,他最好的朋友,现在又在哪?原本他天真地以为事情最后会不了了之,那样的话就算与阿宏决裂了也在所不惜,而如今他的痛心疾首叫他憋红了眼眶,在此刻,排山倒海的悔恨窒息了他心里的魔鬼。

他知道,如果能哭出来,自己也许就会被救赎,但他没有。

“明天晚上我和阿宏在德周叔那边,你要是想来就来吧,”大兵在走之前不忘嘱咐,但他看国轩那目中无物的眼睛,心想他肯定没听见去。

不出意料,当晚的大排档,国轩没有出现。

也许是不抱期待,阿宏没有流露出失落的表情,他很平静,现在他整个人比出事之前要平静太多,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为谁“牺牲”了,他只是在权衡利弊之后,做了杀伤力最小选择。

“你都这么帮他了,他还不来?”大兵掐着壳,剥花生吃。

“吃你的吧……管他呢……”

“真替你不值……”

“什么值不值呀——难道要我去举报他,让他没有书读才值吗?”

大兵不说话。

阿宏使劲摇头,“他是真狠,我不行。”顿了顿,说道,“国轩成绩好,想考的大学一定能考上,我反正不是那块料,干脆也就算了……”

“够义气呀你!我都快起鸡皮了,就是…….”

“打住!先扬后抑就免了。”

“死心眼吧你,被害成这样你还帮他擦屁股。”

“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牵扯太多人,不好办呐。”

“所以你也不问他为什么打人?”

“终于说到点上了,这才是问题的根源呀?可他的嘴跟瓶塞一样紧,打死不说你有什么办法——”

“唉,”大兵说,“这盘花生没一颗是好的——”

“那你还吃!”

“菜不是还没上嘛——对了,怎么没看到娟儿?”

“不知道,我也找不到她。”

阿宏原本沉重的心里,又开始惴惴不安,他叫住了从他们桌前经过的小弟,他是德周叔新雇的帮工,被叫住的时候,对着他们一脸热忱的笑意。

“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怎么不见娟儿呢?她在厨房吗?”

“娟儿?”小弟挠着头,想了一会。

“就是你们德周叔的女儿!”大兵说,

“哦——她呀!她走了。”

“什么!”阿宏一下子站起身,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时的事!”

“就两天前,”

“她去哪了?”

“好像是琴州岛。”

琴州岛——阿宏立刻知道她到那里去的用意,据他所知娟儿妈妈就在那座城市里生活。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小弟在他耳边小声说,“她应该是离家出走的,我们都不敢问得周叔。”

阿宏蹙起眉头,他的忧虑越来越强烈,这份惶恐,除了他没人能够体会。

“我先去忙,有需要叫我——”小弟走开了。

大兵发现阿宏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叫他也似乎没听见,眼神放空,像是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大兵走了,阿宏留了下来,他想要当面找德周叔问个清楚,于是就在那张桌子上等了又等,脑子里像放电影一般放着和娟儿在一起的片段,一颗心往下沉,这让原本就失意的他更加难受。夜里的街灯比月光还冷还亮,照见了他来时的路,让它成了世上的唯一敞亮,阿宏置之不理,心无所归。

好不容易等到了打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雇工开始擦桌子,收桌凳,德周叔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叉腰站在雇工旁指点工作,阿宏从身后接近他,忽见他从耳后拿起一根烟,划了划火柴,也划亮了他黯淡的背影,全是忧郁深深的痕迹。他点着烟抽了起来,一转身,就吐了阿宏一脸的烟,阿宏伸手赶了赶,说,“叔!是我阿宏——”

“啊?还没走呀——”

“我找您有事!”

“我?”他狐疑道

阿宏点点头,他说,“小石榴——就是娟儿,我听那个小弟说她去琴州岛了?”

这下他的确踩进德周叔的雷区了,一提娟儿,德周叔的脸色就霎时变黑,垂下了眼角,任由眼袋甸甸地挂在眼下,语气非常不耐烦,“你问她干嘛!”说话时鬓角的青筋轻轻跳动。

“我就是……想知道她……怎么就走了…..”

“你找她问去!别问我!”

“我也得找得到啊…...”阿宏嘀咕道。

“古话说得没错,女大不中留。”

虽说出自亲爹之口,但阿宏仍觉得逆耳,“叔,你和娟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干着急啊,”

德周叔怔了一下,再看向阿宏的眼神有了些软化,“她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没有!”

“她找他妈去了。”德周叔边说边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烟灰,再把烟叼进嘴里猛地吸了一口。

“我也猜到了,她没说多久回来吗?”

德周叔突然冷笑了一声,“回来?”

这一笑把阿宏笑蒙了,他问:“怎么了?”

“你真的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阿宏答不上来,他瞪着德周叔,眼里全是难以置信。

“别傻了,她决心逃开我和她阿姨就不会回头了。”德周叔将烟头丢下,狠狠踩熄了那点猩红。

“不会的!”阿宏喊。

德周转身前又看了他一眼。“傻小子,快回家去吧,

阿宏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德周叔告诉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失真的呓语,他一句也不要相信,他逃一般,赌气一般掉头走了,街上行人少之又少,沿着亮着的路途,他昂首阔步,什么都不搭理。两边的平房都门户紧闭,对他报以同样的不屑。

其实他后悔了,不应该发现她离开的,否则这个失学的夜晚也不会荒凉得如此厉害。让原本遮遮掩掩的沮丧,从此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人为何会不辞而别呢?是不想多此一举吗?抑或是逼不得已,他不懂,只是发现自己的心里早有她的位置,然而此刻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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