磈寻篇(七)
我扭头看过去,却看到磈寻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口,冷眼看着殿内发生的一切,但我却确定,刚才是她出手无疑。而辛老爹看到磈寻之后,便开始发抖,额上竟冒出冷汗来,有些哆嗦地往后退去。陆吾似乎注意到了这一变故,安静地看着殿门口漠然的磈寻,脸色微变。以陆吾的悟性,又怎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缘由。
而冰夷见到磈寻,竟也是一怔,嘴里吐出两个字:“岩桐。”
“见到员神大人,辛老爹怎么如此害怕?”陆吾终于站起身来,朝着辛老爹走去,每一步都很慢,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辛老爹却突然正了神色,见陆吾朝他走去,竟突然一个箭步朝陆吾冲过去,手舒展开来,指尖冒出长爪朝陆吾劈去,可是还未等他到陆吾跟前,便有一团黑焰朝他射去,那团黑焰越来越大,他便被包围在那团黑色火焰之中动弹不得,甚至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便在那团黑焰中化作了灰烬。这种残忍的功法和灵力,并不是普通的仙可以使出的,我扭头便看到磈寻只是伸出手冷淡地收回那团黑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陆吾惊诧地看了磈寻一眼,便转身走到我面前,质问道:“阿寻到底怎么了?”
“几千年前,你下界游历,她从孰湖手里救了你,得了内丹,却也被孰湖打出了一魂一魄,又被辛老爹趁机偷走了心。这几千年来,她因着孰湖残念的干扰活在不属于自己的意念里。”我转身走向磈寻,在离她几步的地方停下,扭头看着陆吾,“我想,你从未想过这些是因何而起?”
说罢,掌心的灵力运转着,我便将手里那颗七窍玲珑心打进磈寻体内,而磈寻因着这撕裂骨肉般的痛楚倒在地上。看着她按着自己的头痛苦不堪,陆吾终是忍不住跑过来抱起她,向她输送真气。
磈寻的心回到她体内的那一刻,她的意念也会回来,她将不再被孰湖的遗念所掌控,可是也正因着她意念的回归,她会想起来曾经那几千年里发生的事情,想起那些她受孰湖残念控制所做的事情。而最真实的她无法接受这些事实,无法接受自己曾经害了钦原,害了凤凰,害了寒城那么多性命,也害了此间一直未放下她的陆吾。她也会因此记起她对陆吾的感情,那些潜埋内心几千年,自己拿命跟自己赌的那份感情。
或许,当一切回到原来的轨迹,她便会回到陆吾身边,而忘记了我。曾经那句愿意做我妻子的话,或许也会成为一片虚无,可即使这样,我依然不后悔我自己所做的那一切。
看着磈寻此时因着那些不堪记忆涌入脑海而痛苦的模样,我的心猛揪似地疼痛,却依然强装镇定地开口:“陆吾,我去彼岸湖幻境时,你曾让我去查看白扶的身世,若是我告诉你,白扶是因为磈寻那一魂一魄而降生的呢?”
说罢,我转身看向一直以来旁观的白扶,因着我这句话,白扶的神情似有些波动,看向磈寻的目光甚是复杂。可我没有时间再顾念那么多,只是拔出腰间的断魂剑,朝着白扶走过去。
“啊~”陆吾怀里的磈寻惨叫着猛地睁开眼睛,有一团黑气从她双眼中散出,她的目光才恢复清明,我认识的磈寻才真正回来了。看到守在她身旁的陆吾,她还未开口便流着眼泪,喃喃道:“师父,我错了。”
我不愿意再看她此时看着陆吾那样的目光,只是凝聚心神,一剑朝着白扶刺去,我要让所有人将欠磈寻的东西都还回来。只是,我算准了一切,却没有算到,磈寻看到这些,竟会奋力挣扎起来,挡到了白扶的前面,那一剑刺在她的肩头,汩汩流血。
“磈寻。”我丢下手里的剑,看着她倒在白扶和我之间,嘴角妖艳的血迹刺痛了我的眼。
是的,我忘记了,此时的她已恢复了神识,再也不愿意有人因为她而死,但她却愿意为了任何人去死。那才是原来的磈寻,最真实的磈寻。
她把手伸向白扶,白扶有些失神地扶起她,揽在他的怀里,她便附在白扶耳旁,轻声说了什么,闻言,白扶抬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陆吾,莫名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
“少昊。”她扭头看向我,尽力扯出一个笑,轻声道,“我们回长留吧。”
闻言,我使劲点点头,从白扶怀里接过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朝无幻宫外走去,与陆吾擦肩而过之时,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站在原地,而磈寻闭着眼睛,似已不愿意再有过多纠缠。而我知道,无论陆吾知不知道磈寻曾经为他做的事情,他都不会有丝毫的反应。
或许,我并不是磈寻喜欢的那个人,可至少我少昊从来没有逃避过,我对磈寻的感情从来没有保留。而陆吾,他却因着最初的逃避失去了一切,也因为最初的误解失去了一切。
当年,磈寻离开昆仑山,只是想要知道陆吾是否还会在意她,却因为她的那次离开,陆吾误以为磈寻对我动了情。磈寻和我一直以为陆吾当真不会喜欢任何人,可惜我们都错了,陆吾从来是一个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底的人,包括他对磈寻的爱,也是因为磈寻离开昆仑山,他才没有丝毫犹豫地服下了解忧草,因为他不愿意自己因为磈寻而痛苦,因为****二字而举棋不定。也是从那以后,他才当真是无情无欲,才会对磈寻态度有了如此大的变化。而他们二人因为这些阴差阳错,终于与彼此错身而过,那些本是隔着一张纸的情愫却因为源源不断的误解而消磨殆尽。
也许当真应了那句话:想念相惜却不得见,独自彼岸路。
我们都曾以为白扶服下了解忧草,可当日陆吾给白扶服下的却只是清心草,我仍记得那日凤凰历劫归来,陆吾下界历劫之时,白扶曾在无幻宫外吹奏一首《扶桑》,若是白扶当真断情,又怎么会吹出那样哀伤缠绵的曲调。
而我,从最初的看戏人,沦为了戏中人,同样在这段纠葛里沉沦,丢掉了曾经的自己。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磈寻还在,在这几千年后的劫数里,她终究是回到了我的身边,终究放下了曾与陆吾的那段情愫。
长乘上神曾经对我说过,我之于磈寻的初见是在磈寻初化成人形之时,那时的她不懂什么是情,不懂人世间的所有。磈寻之于我的初见,是在她已跟随陆吾登仙之后,那时的她已对陆吾动了情。而只有她与陆吾的初见,是在她已在人世间留恋许久,看透人世间种种纠葛之时,那时的她,遇见了陆吾,便知道什么叫喜欢,那个时间不早不晚,是对磈寻而言,最好的时候。
我曾怨过命运不公,怨他为什么如此对待磈寻,又为何如此玩弄我们这些看破生死的神。可也许,当神已看破生死,才更需经历这些红尘,体会六道轮回。可陆吾、磈寻和我却都未看破,但我已满足,因为我相信我已得到了最好的。
无幻宫里燃香的余味还在飘散,白色的纱幔如往常一样轻轻浮动,琉璃千子棋还散落在棋盘上,炉上的香茶还散发着独有的香气。我只是安静地抱着磈寻走出去,没有犹豫,没有回头,这几千年里,我身后的无幻宫几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是却又什么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