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云恍然醒悟,她觉得脸上潮潮的,一摸竟全是泪,她胡乱地擦了一把脸,给了钱,跳下了车。三轮车夫道了声谢,顺着人流远去了。她站在街头四处张望着,寻找一排三层高的楼房,这一带的建筑都不是很高,一排三层高的楼房异常醒目地矗立在街角,她不由地快步走向前去,可在转弯处马上就到骑楼门口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她的心不明所以的一阵狂跳,“咚咚咚,”好像谁在敲着大鼓,满街的人都听得见,她捂着胸口趴在了街边的墙上,头抵着墙,紧闭着眼睛,等着这莫名的心悸过去。她满头是汗,嘴唇发白,等这狂乱的心跳慢慢平复,她像虚脱了一样靠着墙大口地喘着气,她觉得累极了,好想睡上一觉,可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道,世勋就在前面,世勋就在前面!
她咬着牙靠着墙站了起来,颤抖着手从鳄鱼皮的手袋中掏出了小镜子,她对着镜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又给苍白的嘴唇涂了一点口红,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她觉得自己应该坚强一点,她只是跟世勋分开了很多年,而她因为还爱着他,所以过来找他,就是这样而已。她捏着银质的化妆镜颤颤地来到骑楼大厅前,旋转的玻璃门里,有人进进出出,她知道世勋是大家子弟,家里人也肯定很多,她湿着手推开了旋转玻璃门,门厅里有些暗,她一时什么都看不清楚,一个粤味浓浓的声音传来了,她愣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先生,我找世勋。”
那人显然也愣住了,他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小姐,你租房吗?我们这里已经住满了。”
微云使劲儿眨了几下眼睛,一片黑晕散去之后,她慢慢看清楚了门厅里的摆设,一张简陋的黄漆桌子,旁边竖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东沙角楼已客满。”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有些发胖的中年男人,不远处的旁边还有一个老头坐着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她看着中年男人说道:“我不租房,我找人,我找叶世勋。”
中年男人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瘦削的女人,随手翻了翻租客登记薄,“他住几号房?”
微云觉得有些好笑,“这里是他的家,他想住哪里就住那里呀。”
中年男人和老头都笑了,老头笑呵呵地说道:“小姐,这里是很多人的家呀。”
微云愣住了,她摇着头说道:“不对,这里明明是他的家呀,这里是不是东沙角路?”
“嗨呀。”中年男人答道。
“这里住的人家是不是姓叶?”
“这里住了好多人家,好像没有一个姓叶的呀,小姐,你到底找谁哇?”
老头想了想说道:“很久之前,这里是住了一家姓叶的华侨,但是早就搬走了。”
微云急切地问道:“你知道他们搬到哪里了吗?”
“好久了喽,没有人知道啦。”
微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了东沙角路,她摇摇晃晃、虚浮无力地飘荡着,眼前的人和路一片花白,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亚热带的阳光从她苍白失神的脸上滑过,慢慢在西天隐去,闪耀的长庚星挂在了西天,一闪一闪放射着金光,她坐在一条不知名的小路边,任晚风吹拂起她旗袍的一角,一抹殷红色的血迹从她的嘴角浮了上来,她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去,却突然笑了,原来世勋是去了台湾。
护士长把微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程同志,你是50年初来的医院吧。”
微云点了点头,“我是50年初从原来的南京总院转过来的。”
护士长笑了,“程同志,我们当初把你要过来,是觉得你受过专业的培训,而且实际操作经验也很丰富,对病人的态度也很好……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呀。”她笑着看着微云。
“没有,我家里就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