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如秋穿着深蓝色厚呢大衣,围着谢艺从苏州给她买的粉紫色毛线围巾,带了个小小的手提包,静静地站在学校大门边上等着江行舟。快到寒假了,学生都在忙着准备年终考试,午后的天又渐渐阴沉了下去,不知道从哪吹来的一阵阵冷风,卷着地上的枯叶飘来荡去,平时人来车往的校门口此刻倒是冷冷清清。梁如秋站的有点久了,腿脚有些冷了,不由轻轻的跺了跺脚。
学校门口对面的街边,江行舟坐在车里,透过车窗沉默地注视着冷得跺脚的梁如秋。他看见梁如秋从学校里急忙忙赶过来,看着她抬腕看表,他也瞟了一下手表,时针和分针分居表盘两侧:两点四十五分,还有一刻钟才到他们约定的时间,她却这样匆忙,他不由得想笑,原来她不是一点都不在乎。那他呢,他何尝不是一样,怎么可能不在乎,中午挂断电话后,他怎么不是在期待、紧张、又有些不知所措的难耐中度过这漫长的午后,不也是亟不可待的早早出门,在她出现之前就已经在冷风中足足等了半个小时。
他等得,她就更得等得,不是吗?谁叫她梁如秋欠着他江行舟的呢,欠谁的不好偏偏是他,五六年的时光,他都熬过来了,这一时半刻,就那么难熬吗?
江行舟目光透着淡淡的冷,不再看向在路对面站在冷风中等候他到来的梁如秋,他转过头摇落玻璃窗,抽出一根烟,“叭”的点着,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拈着烟,慢慢地向外吐着烟圈。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梁如秋还是那样静静的站着,她微微低着头,看着在脚边时散时聚的落叶,像是陷入了沉思,她又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三点过五分了,依然没有看到江行舟的影子,她的心慢慢下沉,失望就如同这冷风缠绕着她。在冷风里站久了,浑身都有些僵硬,她感觉不到冷却只觉得急躁,她抬头看了看四周,从手袋里翻出写着江行舟电话号码的那张纸,想要到警卫室借电话用,向前迈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烟灰已冷。江行舟猛推开车门,穿过空旷的街道,大踏步走向梁如秋,冷风掀起他黑色大衣的衣角死命的撕扯,他似比这冷风更强硬。当他如一阵风般出现在梁如秋面前时,她吓了一跳,面色有些苍白,他只听到她故作轻松地说:“你来啦。”像是熟人之间随意的一声招呼。
江行舟觉得很生气又很郁闷,只是说了一声“走吧。”
梁如秋跟着江行舟穿过街道,江行舟打开车门,不等梁如秋上车,径直绕过车头开门上车,梁如秋扶着门上车并关上了门。
江行舟看向前方:“系上安全带。”梁如秋赶紧拉过安全带扣上,江行舟启动车,车子掉了个头,沿着中山东路驶向太平南路,并向秦淮河边的茶馆开去。
一路无话,江行舟沉默地开着车,梁如秋侧着头,看着车窗外流景飞过。
揽月茶庄位于秦淮河南岸不远处的小山丘上,过文源桥不远就到了。小山丘不高,却是这一带的制高点,木叶疏朗时可俯瞰秦淮河和白鹭洲,倒是赏景的好去处。据说这白鹭洲和茶馆是民国时期一个大户人家的居所,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几经战火岁月洗礼,这茶庄已不见初始规模,只剩小山坡上孤零零的两层小楼在寒风中萧瑟,后来有人租下了这块地方开了间茶楼。
青石条铺就的台阶自河岸蜿蜒而上,冬季水面清浅,隐约可见伸向河床有几级台阶,梁如秋跟着江行舟拾级而上。“看来这并不是水位最低的时候。”她默默地想着。在稀疏的林木中,梁如秋抬头便看到了台阶尽头的平台,那是一块不大的碎砖地,旁边一个青石圆桌和几个石凳,还有一条短短的鹅卵石小路,小路的一端是沿山而上的石阶,另一端就是揽月茶庄。
说是茶庄,不过就是两层民国式建筑的雕花小楼,正门上挂着洒金黑色大匾,上书“揽月茶庄”四个字,旁边各有一个暗红色大圆柱,挂着一幅对联,上联是:看惯秦淮风月后莫嫌茶清”,下联道:“笑谈六朝风流时何畏月明”。
梁如秋看着对联入神,江行舟早已推门而入,门内传来淡淡的谈话声,她才推门进去。
江行舟脱了大衣揽在臂弯,一手插在裤袋中,正和一个男子浅笑轻谈,那男子身穿墨绿色圆领毛衣,卡其色长裤,见有人进来,便看向门边看了一下,又笑着同江行舟讲了什么,江行舟回头向梁如秋招了招手,梁如秋走到二人身边,江行舟向男子介绍到:“这是梁如秋,我的高中同学。”又看向梁如秋说道:“这是聂枫,我在美国的同学。”
“你好,幸会。”梁如秋伸手与聂枫握手。聂枫握着梁如秋的手,含笑说道:“幸会呀,你就是梁如秋呀,你的大名我真是如雷贯耳,行舟……。”聂枫还要再说什么,江行舟一把揽过梁如秋朝楼梯走去,边走边回头对聂枫说:“有什么好茶还不赶紧端上,有心情在这说笑,还不去想办法挣钱还债,我可等着钱用呢。”
聂枫“哎”了一声想要说什么,江行舟和梁如秋早已上楼了,聂枫看着二人转弯上楼的身影,有些忿忿地说道:“真是一副债主嘴脸,刚才还说让我慢慢还呢,这还没转眼的功夫呢,变脸变得也忒快了,等着娶媳妇儿呢,你要娶,人家肯嫁吗,还不是巴巴地等了这么些年,切。”聂枫朝着楼梯口白了白眼。
奉茶的几个小姑娘看着老板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样子,不由得面面相觑,一个胆子大点的,蹭着上前,有些胆怯地问道:“老板,给刚才的客人泡,泡什么茶呢?”
“恩?”聂枫转头看着那个小姑娘,“茶还没泡上?”小姑娘往后缩了缩。聂枫看了一眼小姑娘,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们几个听着,以后,凡是看到刚才那位爷来喝茶,就他一个人呢就泡我们最贵的绿茶,如果是跟刚才那个姑娘呢,就按照那个姑娘的要求拣最贵的上,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几个小姑娘齐声答道。
“那,那今天泡什么茶呢?”那个胆儿大的姑娘大着胆子又问道。
“泡红茶。”聂枫没声好气地说道,“哥哥我呢,马上要出去,你们几个要把刚才的客人伺候好了,喝茶消费的钱呢不收现金,都给我记账上,哎,靠近点。”聂枫招呼着几个小姑娘。
几个小姑娘对视了一下,纷纷上前靠拢在老板周边。聂枫指指楼上环视了一下几个睁大眼睛等着他吩咐的小姑娘说道:“有什么动静,都给哥哥我仔细留意了,一个眼神儿,一个动作,说了什么话都不许落下,等我回来要一五一十的汇报,听到没有?”聂枫装模作样地板起脸,小姑娘们纷纷点头,“老板放心,一根蜘蛛丝都别想悄么声地溜过。”
“恩,去忙吧。”聂枫满意地看着手下的小姑娘麻利地忙碌着,心想:“江行舟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在哥哥我的茶楼里明目张胆地泡妞,就用你喝茶的钱抵债,等兄弟我逮到你的小花边儿,看你怎么在哥几个面前神气,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