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平是一个武道小宗师，虽然是下品，但毕竟不是什么江湖堂口的阿猫阿狗。本来对峙之时他动了小心思，主动转到了面对紫云楼的位置好让皇上更仔细地看到自己的雄姿，没曾想皇上确实如他所愿更清楚地看到了——看到了他飞出去时无与伦比的速度。当然，或许他事后也会庆幸，要是他飞向了紫云楼方向，说不定还要被定个“惊动圣驾”的罪名。
整个芙蓉园会，算上仆役下人大概能来了一千多人，此时江面上竟是静悄悄的，只有风声与涛声依旧。人们都不相信这么个看起来还未及冠的小子能一脚将人踢飞那么远。那可是一百多斤的一个大活人啊！当蹴鞠呢啊说飞就飞！紫云楼上，皇上、孟王还有诸位大臣，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这少年才多大？怎会强悍如斯？！张庸正大学士咽了下口水，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这…兵部职方司主事何协还是有些能力的，希望陛下不要因为他手下的这次失利就……”皇上道：“哎，朕又不是那小心眼的昏君，怎么会胡乱牵连。只是朕着实没想到啊…这两个小杂役一文一武，竟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现在他们年纪还小，却已经是峥嵘初现了，真是想象不出这二人日后会有多高的成就。”罗贤道：“陛下，要不要将这二人揽入宫中？毕竟将此等天才放入民间的话一者过于浪费，二来也容易生起事端。”皇上略作思考后道：“先不忙，朕毕竟已经答应了姬栋不会强迫他入宫，先看看这个叫莫…对，莫语的小家伙还能打败几个武者，正好也让朕看看，我大周高官手下的高手们究竟有多高——当然，朕指的可不是被踢飞出去的高啊~”
皇上身后的一众大员登时臊得不行，尤其是兵部的侍郎孔大人，脸红的几乎与猴屁股一般。众大人们都悄悄吩咐下去，让自家随行来的最高的高手上场！务必把那叫莫语的小子打得满地找牙，让他人如其名说不了话！
姬栋知道莫语很有实力，但没想到他一瞬间就打飞了那貌似很有型的何什么平，当下愣愣地站在那里。黛钗道：“姬公子，你的这位朋友武艺竟如此卓绝，简直是太厉害了！”姬栋还是傻愣愣地不说话，黛钗又道：“姬公子？你也一定很为他高兴吧？”姬栋神情怪异，突然大叫道：“高兴什么呀！他这是真傻啊？！一上场就这么张扬，这不是明摆着这皇上面前打那些大臣们的脸呢吗！我的天哪，接下来的对手一定一个比一个……呸，说不定下一个就把他干掉了！啊啊啊，这个大蠢货啊！”
黛钗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当下对姬栋又高看了不少。来福在一旁剔着牙，懒懒地道：“那个叫何事平的功夫不咋滴，架势摆得倒是挺足啊，还没打呢就开声吐气，他以为他是大宗师啊？还看招，看个屁！莫小子这脚都踢轻了……”姬栋注意到了来福的措辞，问道：“大宗师？武道还分境界等级的吗？”来福道：“你不是说你是唐隐的侍从吗？这他都没告诉你？”黛钗道：“来福，姬公子只是以此伪装身份，并不是真的侍从。”姬栋刚想挠头，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和那蠢得一匹的莫语一样，顺势改成了摸鼻梁：“啊，我光和他研究暗器了，武道方面的事还没怎么问过。”
来福继续剔着牙，含糊不清地道：“哦，既然他没告诉你，可能是有他的打算，我也就不瞎搀和了。”姬栋哪肯放过这机会，连忙道：“来福大叔，你就告诉我吧！回头我请你喝酒！”来福拒绝了好几次，最后实在被姬栋的厚脸皮搞烦了，只好道：“好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随便一个江湖人都知道的，我也真是服你了……听好了啊，武道的境界本来就没有什么明确的分界的，都是江湖上一些好事的人自作主张列出了排名，将几个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列为了武道大宗师，其他一些则成了小宗师。大宗师就八个，其中还有几个老死失踪更新换代的。小宗师则是越来越多，和那些榜上有名的人实力接近的都纷纷自称是小宗师，最后不得不又给小宗师分为了上中下三品，以便区分。反正就是乱，谁都想往自己脸上贴金。要我看这什么大宗师小宗师的都是屁用没有，遇到山崩啊巨浪啊什么的一样得死。”
姬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来福又道：“那莫小子还没到小宗师境界，只是功法特异，加上那小宗师何事平过于大意，这才一脚解决。其实境界不能代表一切的，关键是要运用好天时地利等一切因素，刚才那何事平光想着在皇上面前露脸了，完全没考虑到逆风和逆光的问题，这点迎敌经验还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看来也是个闭门造车的呆子。”姬栋再望向莫语，总算感觉不是那么傻了。来福瞅了瞅姬栋，笑眯眯地道：“咋滴？问这些，是姬小子你也有习武闯荡江湖的心思？我得先说啊，你这根骨简直就是我见过的最差的了，你学武，估计学个二十年也就是能练出几块腱子肉来，还是好好作你的诗得了！”姬栋刚要反驳，定国公王政不知何时乘船来到了近前。
王政上船后一巴掌就要朝黛钗扇去，姬栋离得近，先挡在了黛钗身前，“住手！”王政停顿一下，还是要打下来，姬栋下意识就要蹲下，突然意识到蹲了黛钗就悲剧了，当即抬手挡住了这一巴掌。来福在后面眼神变冷，但暂时没有出手。王政大吼道：“孽障！谁让你将到手的诗魁推出去的！这下好了，清谈大比也被取消了，我们王家什么倚仗都没了！”黛钗正要说话，姬栋先声道：“定国公此言真是让人大开耳界！堂堂世袭大公，竟要靠两个孩子来赚取荣华，难道定国公大人一点志气和能力都没有吗！”
王政气得火冒三丈，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要以为得了个诗魁就敢这么和我说话！”姬栋毫不退让，厉声道：“定国公希望家族能长留富贵，这无可厚非，可是贵府为何就不能自力更生，经营家族产业呢？！在下与长安票庄的少掌柜熟识，若是定国公愿意……”王政打断道：“让我堂堂诗书传家的定国公府去学那最下等的商人经商？纵是我王家满门饿死，也绝不做这有辱斯文之事！”
姬栋高道：“王大人！您不睁眼看看，长安城内有几个有钱的商人还为人所不齿？！那边几个郡王的船上，魏家人可都是座上之宾！可您这定国公呢？已经混到了大船都租不起，出行都没下人的地步了吗！”王政气火攻心，捂住胸口几乎说不出话。姬栋再道：“王大人，我知道您为了让王家在长安立足，几乎耗尽了家财，此次大会也指望着靠黛钗和宝石来为王家找到倚仗。可是黛钗她只是个弱女子啊！她不该成为您复兴家族的筹码和牺牲品！希望王大人您能三思，我相信大人您是个明事理且会审时度势的人。”
王宝石躲在船舱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王政面色涨红，眉头时而紧拧时而舒展，如此面部阴晴不定数次，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都知道…都知道……可是，要我去经商，这，这还是万万不能的……”姬栋轻叹一声，摇头不止。黛钗眼睛红红的，从姬栋身后走上前来，对王政深深道了个万福：“舅舅，黛钗知道您的难处，也感激您的收留之恩，但黛钗不想成为王家振兴的牺牲品，今日起，黛钗会离开长安城浪迹江湖，京城的一切事宜都和我再无关系！”
………
当王政如一个迟暮老者般颤巍巍地离开时，姬栋明显看到黛钗还是落下了泪来，心头一热就要上去抱住她。正此时，王宝石嚎啕着从船舱中冲了出来，拉着黛钗的手就道：“玄妹妹！你真勇敢，我可是怎么都不敢这么面对父亲的！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走啊？我舍不得你啊！你就如同水做的骨肉，其他男子都是泥做的骨肉，我见到你就清爽，见到那些男人就觉得恶臭……”黛钗眼圈还是红的，却摆出了一副笑脸对宝石道：“那你看到其他妹妹们呢？是不是也清爽无比啊？”王宝石立时愣了，支吾着道：“额…应该，大概也是……嗯……”
黛钗又是一笑：“你这泥做的骨肉就到江里清爽去吧！”又是一脚，王宝石惨叫落水。姬栋大吃了一惊，看向黛钗，黛钗有些想笑，又尽力板着脸道：“哼，若不是我不会武功，早就把他踢飞得像那个何事平一样又高又远了！”
姬栋冷汗直流，真没想到端庄淑雅的黛钗竟也有这么泼辣的一面，女生果然都是罗刹。再看水中扑腾的王宝石，也真是可怜，船上算他一共才四个人，三个都踹他下水过，估计他也不会再想爬上来了吧……
再望向台上的莫语，姬栋自言自语道：“莫大兄弟啊，好歹撑过两场啊，要是你也被踹下江里，那可就很丢人了啊……”一边的来福道：“说啥呢啊姬小子？你们家莫语都连赢了三场了啊，这马上打第四个了你没看见啊？”姬栋瞪圆了双眼，完全不能相信。这才过了几分钟啊？！打假赛也没这么快吧！来福继续道：“这几场基本都是一脚解决，很干净利落，莫小子确实有两下子。”姬栋脑海中浮现出了长安夜市上莫语的那一脚飞踹，不禁有些无奈，这小子真当自己在打UFC了，全是一招ko……
浮台之上，莫语凭借凌厉的脚法和强大的实力赢得了众人的喝彩声。此时莫语自觉体力保存得还算完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能再打个两三场。姬栋远远地朝莫语竖起来大拇指，莫语挠了挠头，傻笑着挥着手。竹烟此时已回到了唐隐的小船上，这一对分别让男人和女人尖叫的俊男靓女竟共处一船，各条船上不断能听到摔东西和类似水晶碎裂的声音。竹烟眼带笑意，问唐隐道：“小叔，真没想到他们二人都出了这么大的风头，现在真是皆大欢喜！”唐隐却面带忧色，开口道：“我却有点担心莫语，虽然他现在打得挺好的，但现场还有不少真正的高手，要是他们下了场来，莫语就危险了。”竹烟虽然觉得唐隐有些过虑了，但不禁还是为莫语担起心来。
庆王在船头观战多时，此时他抬起头来，望向几乎等高的对面紫云楼上的皇兄，神情严肃不知在想什么。郭管家上前道：“殿下，要让那几个护院上场吗？”庆王摇摇头，声音低沉道：“段涯。”段涯半跪下去：“殿下吩咐！”
“上。”“是！”
莫语正在台上慢慢调息，一道身影从场中最大的一条楼船上冲天而起，如陨石般直接砸到了浮台之上。此一震之下，浮台晃动不止，由来人的双脚处震出了遍及半个浮台如同蛛网一般蜿蜒的裂痕。莫语稳住身形，望向来人微微皱眉，这个人就是之前在庆王身边的护卫，境界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来人抱拳施礼，沉声道：“在下是庆王护卫段涯，请赐教。”声音浑厚且混入了一丝内力，莫语只觉得对方气势如山般压来，当下暗运内劲抵挡，亦抱拳道：“凌虚山庄莫语，请赐教。”
二人慢慢放下了手，各自摆出了架势。莫语依旧是踮脚的状态，另一边的段涯则是摆出一个似兽形一般的古怪姿势。唐隐看到这姿势，脱口道：“不好！”竹烟一惊，道：“怎么了小叔？那段涯很厉害吗？”唐隐眉头紧皱，低声道：“这段涯修炼的居然是形意拳，莫小子危险了！”
只见莫语身形微闪，先向段涯攻了过去。段涯双臂交叉挡在面前，“咚”的一声闷响，段涯连退数步，竟是挡住了莫语这蓄势已久的一脚。莫语暗自心惊，借反震之力于半空中拧转身形，落于浮台上后再度冲向段涯。段涯右脚猛蹬，将浮台上的玉石踏得碎裂，两人身形瞬间都模糊了起来。姬栋看到这里突然有了抽离感，恍惚了片刻，再看台上，居然只能见到一点残影。“来福大叔！他们这是……”“速度太快，凭你的眼力是看不清的。”姬栋咒骂一声，这特么不是龙珠吗！天下第一武道会啊？！看到来福表情严肃，姬栋忙道：“怎么了！莫语打不过他了吗？”来福摇了摇头，姬栋刚舒一口气，来福又道：“应该不会死吧……”
姬栋大骂一声我草！黛钗就在旁边，不禁俏脸微红，有些生气。姬栋紧盯着台上，生怕下一刻莫语就从上面飞了出来。
下一刻，莫语果然他吗的飞出来了！
姬栋大叫一声：“莫语！！”只见莫语于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栽向了水中。姬栋在黛钗的惊叫和周围宾客的惊呼声中一个鱼跃跳入江中，朝莫语落水处疯狂游去。“莫语！莫语！你小子振作点啊！”姬栋在水中抱住了莫语，此时莫语已失去了意识，姬栋朝来福大喊道：“大叔，快来救人啊！”来福掠向姬栋，只一抓，就将二人一齐带上了船去。姬栋摇晃着莫语，大声呼喊着，来福一把拉住他，低喝一声：“别慌，他只是昏过去了，死不了的。”
唐隐和竹烟一同施展轻功渡江，直奔姬栋几人而来，来福见船上载不下这么多人，直接带着黛钗飞掠到了不远处姬栋的小破船上。落于船头后唐隐立刻俯身探查莫语的伤情，姬栋急道：“唐隐，莫语他究竟怎么样了！”唐隐面色阴沉，片刻后道：“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他全身气机溃散，有几处经脉破碎了，恐怕他日后在武道上难以精进了……”
姬栋嘴巴微张，眼睛一下就红了。他猛地起身，面对着浮台高声吼道：“台上的人！今天我姬栋一定要杀了你！我发誓！！”
远处的黛钗一下捂住了嘴，眼里满是震惊。竹烟惊叫道：“姬栋！你冷静一点，这样做你会死的！”姬栋转过头来，面色狰狞，“我要杀了他！趁我还没胆怯，唐隐你替我传音！”“可是你……”“替我传音！！”竹烟见姬栋已经失去理智，转过来对唐隐道：“小叔！不能答应他！他这样真的会死的！”
唐隐眯起了双眼，盯着姬栋血红的眼睛沉声道：“你确定？不后悔？”姬栋大吼道：“我不后悔！我要让他给莫语赔命！！”唐隐当即起身，面向浮台和紫云楼，运气高声道：“诗魁姬栋！在此立下生死状！要与庆王府段涯一决生死！”
江上霎时间爆发出一阵议论与喝彩，许多人都惊诧不已，这诗魁姬栋难道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紫云楼上，皇上眉头紧皱，不知道姬栋究竟在想什么。竹烟扯住唐隐的手臂，难以置信地道：“小叔！！你怎么……”唐隐握住了竹烟的手，看着姬栋的侧脸道：“小姐，这是一个男人的决定，我尊重他的决定！”竹烟急道：“可是他会死的！”唐隐面向竹烟，神情激动：“没错！他有可能会死！可我相信他，相信他那神乎其神的运气！他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他还要进我唐门，成为唐门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弟子！”
姬栋俯身下去握了握莫语的手，莫语悠悠醒转过来，姬栋嘴唇微动，最终也没说出话。莫语面如金纸，用细不可闻地声音道：“对不住啊姬老弟…还想着替你多帅几场，最后帮你一脚定乾坤呢…咳咳……这下我成了拖后腿的了……”姬栋苦笑了下，道：“你才基佬……明明知道自己打得很帅却还装傻，你可真是个心机boy啊…现在你就好好躺着，看我帅一次吧。”
姬栋对唐隐和竹烟点了下头，起身开始解自己缠紧的袖口。此时江风渐止，江面上的浪涛也归于平静，只是不知稍后还会不会涌起更大的风浪。姬栋望了眼天空，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少林足球》里阿星一脚踢飞易拉罐的场景。
莫语，一脚定乾坤听起来太俗了，感觉像是去点球一样。你就好好看着吧，看我是怎么帅的。虽然我不会武功，也没什么能耐，但这次我可是有备而来的，这几招可比你那什么脚定乾坤好听多了。
姬栋解开袖口，宽大的袖袍抖落开来。“妈的姓段的！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袖里乾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