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欢迎来到明日报社
三天后，上午九点。祁时比事先约定的提前了半小时，再次来到那座“塔”脚下。他上次来都没留意这栋建筑的造型，一心想着反正这里注定与他无缘。这栋楼造型还挺奇特的，底座特别宽，上面又有点尖，像座塔。
不过这次他不用再接受严酷考验了，今天他是来签合同的。祁时迈着轻盈的步子，乘坐电梯来到位于顶楼的报社。
“你好！叫我瑞克好了，我是人事部的主管，也是报社唯一的HR，以后请多关照。”
祁时跟着瑞克走进公司，看见前台的小伙子向他招手，他连忙拘束的点了点头。瑞克说他是公司唯一的HR？可祁时明明记得还有一个姓谷的，于是他向瑞克打听了这个人。
“谷？哦！你说那天面试你的那个高个子对吧。他啊，你等一下就知道了，你待会还要见到他的。”
从瑞克的反应，祁时似乎能感觉到了，那个人似乎并不是HR。他焦虑地搓着手，茫然环顾四周。在新环境里，祁时表现得有些拘束，目光不敢在任何停留超过三秒，这并非出于礼貌，而是担心持续的对视可能会招来猜疑。尤其，在这样一个高档又诡怪的地方，每个人看起来都深不可测。
“你自己进去吧。”瑞克指着社长室的方向，也就是前几天面试的那间大办公室。
祁时听到瑞克不陪他一起进去，立马紧张了起来，他支支吾吾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办公室，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瑞克。可瑞克却摇摇头拒绝了。
无奈，祁时只好自己乍着胆子敲门走了进去。
“成总编，我要进来了啊……您好？”他低着头进门，小心的迈上曾经险些绊倒他的台阶。里面确实有人正在等他，不过好像不是他要找的人。
“嗯？他怎么会在这？”祁时看到的是前两天的另一个面试官——那个差点把他逼死的谷未明。“谷先生你好，请问社长在吗？我找成总。”
“你找他干嘛？”谷未明看到祁时进来，热情的起身迎接。他把祁时领到办公桌前，拉出椅子让他坐下，自己则坐到对面。
他盯着祁时看了一会儿，这让祁时浑身不自在，疑惑的看着他。接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祁时。
祁时皱着眉，迟疑地接过合同。他还是没弄明白，这个人既不是社长，又不是HR，自己为什么要和他签合同？
“怎么，你不想给我当助理？”谷未明间接但明确的解答了祁时心中的疑问。
“你是社长？！”祁时大叫一声，眼睛也瞪得贼大。这时，他隐约能听到门外有人窃笑，他感觉自己被这些人戏弄了。
他把合同扔回到桌上，冷淡的说了句“谷社长好”。
谷未明仿佛看穿了祁时的心思，他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在这么多候选人里选了你？你明明已经察觉到了，我们不是按照一般标准来选人的，可你终究还是来了，说明你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份工作，但只是好奇这份工作到底是做什么，我说的可对？”
这个人有着极强洞察力，他说的正是祁时接下来打算问的问题。祁时看他一副得意的模样，左右摇晃着脑袋等自己回话，于是索性就请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还不能告诉你。”谷未明的回答让祁时有了夺门而出的冲动，这简直是不可理喻。从只存在了三十秒的招聘启事，到屈辱不堪的碾压式面试，以至于现在都到了签合同的地步，却连工作内容都不肯明确相告。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不会签字的。
“那我凭什么跟你签合同？”祁时站起来，手杵着桌面，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会签的。”谷未明却丝毫没有改变态度，反倒是自信满满而又咄咄逼人的气势。说完，他就继续双手托腮，一言不发的看着濒临抓狂的祁时。
终于忍无可忍了，祁时狠狠瞪了这个无赖一眼，转身要走。
“一月五万，年底双薪，做一休一，正规合法，无危险作业。”谷未明对着祁时离开的背影，不慌不忙的尽数这份工作的好处。“另外，它能满足你对未知世界的全部好奇心。”他刻意停顿，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祁时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却突然停住了脚步。难不成是这句浮夸的广告词恰恰迎合了他的口味？他几个大步回到谷未明面前，一言不发地站在那等他继续解释。
然而并没有额外的解释。谷未明默不作声地又把合同丢到他面前，让他签合同，然后周一见。
祁时脑筋急速旋转，然后开出了条件：他要看这家公司的工商执照，还有所有他能想出或者编出的法律文件。“另外！我要预支一个月工资。”
谷未明终于忍俊不禁，他紧绷着脸，强憋住笑，挤出了一句“好啊”。
“希望你能满意我们法务的工作，他们都很尽职尽责。”谷未明说完伸出左手，要和祁时握手告别。祁时讶异的看着他伸出的左手，犹豫了半天才接过来。
单凭上次的一面之缘，谷未明竟然就发现了祁时惯用左手。再看此时的他呢？他正露出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迷人微笑。
这个不到50人的小公司就像一个巨大的秘密，让祁时敬畏，却也深深地吸引着他。
就比如，那间法学档案馆一般的法务办公室。法务办里总共有两个人，这两位年纪加起来至少有100岁。戴花镜的老头已经头发花白，他看见门外有人，摘掉老花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伏案疾书。
到了这里，祁时总算是明白了，这合同他要么照签，要么走人，根本不存在什么讨论商榷的余地。
随后，瑞克又带祁时参观了编辑大厅。这里有打印机运转的声音，也有同事们聊天打趣的玩笑话，但所有这些声音混在一起，非但没有半点嘈杂，还俨然编制出一种紧凑的秩序，让氛围一片其乐融融。
祁时拿起放在打印机上的杂志，随手翻看着里面的内容。美女写真？杂志里竟然是各种泳装、低胸和半裸的照片，还穿插着一些女性用品的广告。他又翻开了其它几本，内容尽是诸如此类。
祁时嫌弃的把它们丢在桌上，如同污秽之物一般的嫌弃。“原来净是这些不正经的东西，怪不得满屋子都是男的！”他突然感觉自己正被一群色狼包围着。瑞克赶紧捂住他的嘴，让他别瞎嚷嚷。
“这和你的工作没关系。”瑞克看有人抬头朝这边望过来，就借机给大家介绍了新同事，大伙也纷纷鼓掌对祁时的加入表示欢迎。祁时一边赔笑一边把瑞克往外面拽。
来到公司门口，瑞克把合同和笔硬塞给祁时：“我可都已经把你介绍给大家了，你反悔的话我会很尴尬。”
祁时拿笔杵着下巴思考了半天，他似乎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可他还是故作倔强的说先不签：“我礼拜一再给你答复。如果我来上班，就表示要跟你签合同。”
说完，他甩了句“不送”，径直走出公司大门。瑞克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长舒一口气。
“明日报社？有意思，那就周一见吧。”
埋伏在公司门口的瑞克突然窜出来，把祁时吓了一跳。
祁时很反感瑞克为他精心准备的欢迎仪式，他只希望赶紧把合同签了，然后正式开始第一天上班。可瑞克却要招呼他先去社长室。祁时站在原地，一字一顿的说出了“签合同”三个大字，语气听上去没得商量。
一进瑞克办公室，祁时就看见了那本摆在桌面上的合同。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抄起笔，不假思索就在上面签了名。
瑞克见他读都没读，诧异的问：“你都看过了？这可是你的卖身契啊。”
祁时把合同扔回桌上，拿笔指着对面法学档案馆的门，反问：“我看不看有什么区别吗？”瑞克被这话逗得哈哈大笑，真没成想，这个倔强又带点痞气的年轻人，竟然还挺识时务的。
他们经过办公区，看着一大早就开始忙碌的各位同仁，祁时忍不住要向瑞克打听那个谷未明了：“你们所有人都是他招进来的吗？那你们当初也都是我这种情况？”
瑞克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他只说社长人很好，就是有点神神秘秘的，然后又解释说，大老板总归要有点神秘感。
“哦还有，他的全名是夹谷未明，谷未明是他对外用的缩写。”
“峡谷？复姓吗？”祁时把“夹谷”听成了“峡谷”，他头一回听说还有人姓这个。
“是夹谷啦！峡谷？哈哈，不过你下次可以试着叫叫他，看他什么反应。”
瑞克带着祁时来到社长室，夹谷使了个眼色，示意瑞克先出去。
他把祁时按到椅子上坐下，开心地围着他转了几圈，上下左右全方位打量着自己这个新助理。祁时的眼球跟着他来回转动，不一会就被他给转晕了。
回过神来，他见夹谷独自绕到屏风背后，半天没出来，就好奇的跟了过去。
这座巨型屏风的背面，俨然是一幅巧夺天工的山水画：茂林修竹间，一泓清泉从天际流下，落在正中间一座半人高的圆柱形石台，从这里，水向四周漫散而去，滴落在脚下的水池。石台上有一个环形的金鱼缸，里面只养了一条鱼，环中空的部分摆着一组迷你水车模型，从鱼缸里往上撩着水，浇灌在旁边的树上。
夹谷伸出左手食指，把水车往反方向拨转，而且转了整整一周。
“你这是？”话刚出口，祁时就感觉背后有动静。他转过身去，只见墙上的书架竟然在往两边移动，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一扇暗门！
夹谷刷卡启动暗门，门从地面往上缓缓升起，门里一片漆黑。他拍拍祁时后背，又指了指门里面，意思是让他进去。
“我不去，你要带我去哪？”祁时连忙倒退了几步，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已经由不得你了！”说完，夹谷将祁时一把裹在怀里，直接塞进了暗门。他从里面再次刷卡，那道门缓缓降下。祁时彻底逃不掉了。
“这是哪！放我出去！”这条通道里的灯是声控的，祁时这一嗓子把它们全给叫醒了。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可怜的祁时又被吓了一跳。
“出去干嘛，我是要带你去工作的地方啊。”说完，夹谷顺着这条幽长的通道扬长而去。走出老远，他才停下来回头喊了一句：“我说！你最好跟我来！”
祁时定下神，四下侦查：这就是一条普通的走廊，大概三米宽，背后是通往社长室的暗门，前面是一条依稀可以望到尽头的下坡。借着昏黄的灯光，他还看见前方右侧的墙上有另一扇门，上面写着“员工通道”，也就是说，这里平时还有其他人出入。
祁时心想，现在也只能跟着了。他顺着通道追出了百来米，看见夹谷就插着兜停在前面。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这才看清楚，夹谷并不是刻意在等他，而是在等电梯。
“我们这是要下楼？”祁时知道这里是顶层，电梯只能往下走。
“对，而且要下到很深。”夹谷拍了拍祁时的肩膀，“跟着我就行了。”
“这是……是观光梯吗？”祁时有点恐高，他不敢坐观光电梯。夹谷看出祁时有点害怕，于是安慰他说：“别担心，我保护你。”
祁时脸上强装着镇定，可眼睛却一直盯着高处的楼层显示板，并不时地回头张望。
“叮铃”一声，电梯到了。夹谷先一步走进电梯，祁时紧紧跟在他后面。
电梯里没有楼层按钮，只有向上和向下两个箭头。这就意味着，这是只能通往某一层楼的专用直梯。
夹谷按了向下的按钮，转过脸阴森森的看着祁时，还故意压低声音对他说：“欢迎来到明日报社。”
祁时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心想：“发什么神经，我刚才不就在明日报社么。”
那不是真正的明日报社，后来，祁时对这此深信不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