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公草木晚离离，仿佛成人似设奇。老气逼云含雾雨，空青拔地镇淮夷。”白塔寺深处淮山之巅，云雾缭绕，大柳氏也是初次来此，却是被这幅山中岁月不知时的气氛所染。
许是淮南雨季还未过，寺庙中青柏傲立，除了洒扫僧人却是少见香客，不是虔心礼佛也不会这个时候来，倒是让寺庙显得有些冷清。
正殿内柳氏领着众人依次上香祈福，另一边刘夫人却拉着雨瑶求签，倒也不用去问求的什么内容，且看雨瑶那副翻着白眼的样子就知道必然是求姻缘了。
“这刘夫人倒也是个妙人，可见流言不可轻信。”大柳氏感叹了一句，她这一生也算是见惯了流言蜚语人言可畏。
正说着那边刘夫人又拉着雨瑶过来了，看那幅喜滋滋的样子，可见是求了一支上上签。“两位夫人，我方才听那解签的和尚说，前几日庙里来了位专门批命的老和尚，要不要给孩子们批个命，日后也好有个方向。”
“娘，这批命不过是糊弄人的，比那些江湖术士好不了哪去。”雨瑶拉着刘夫人的袖子，显然并不相信这些东西。
刘夫人点了雨瑶额头一下说道：“死丫头我知道你不信这个，可是别人信啊，若是这老和尚说你命中富贵，那别人还不上赶着到咱们家来提亲啊？”
琳沁心中一动，这刘夫人倒也是个明白人，这批命可并非管他准或是不准，若是名望十分高的大师给你批了个好命，那不好的命也会变成好命了。
“不过听说这个老和尚在佛门中倒也有些威望，并且替人观相批命几乎是毫无分差。”刘夫人拉着柳氏的手丝毫不理会雨瑶的不乐意。“要我说这老和尚还有些威望，给人批命总好过以后随便找个江湖先生吧？”
柳氏想了想琳沁和钰洁的年纪，就算今日不批命，日后回了京城老夫人怕是也要寻人给她们批命的，到时候若是老夫人但凡有一丝偏心，这命数如何还不是一句话？“话是不错，不过这位大师......”
刘夫人一瞧有戏，心知柳氏是担心这老和尚分量不够，还不如那些江湖术士。“我方才已经打听过了，这老和尚还是从京城皇家寺院大觉寺来的，说是叫做智胜禅师。”
刘夫人话音刚落，旁边的大柳氏一愣连忙追问。“确定是京城大觉寺的智胜禅师？”说罢又转过头冲着柳氏说道。
“你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你姐夫听说凤阳府来了位高僧？就是这位智胜禅师了，你姐夫当初得了这个消息可是一刻都坐不下的要来。”
柳氏有些讶然还有这么巧的事情。“不是说在凤阳府么，怎么跑淮南来了？”
“是啊，当初得到消息的时候确实是在凤阳府，可这都半个多月过去了想来这位智胜禅师又转道来了淮南，幸好你姐夫这几天去了定远县，不然可真是要白跑了。”
“想来这位大师是皇家寺院出来的高僧肯定不会差，咱们便去问问今日方不方便批命。”柳氏略一想便有了主意，拦了个香火僧人询问。“这位师傅，不知道智胜禅师现在可方便批命？”
那香火僧人上下打量了柳氏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的琳沁等人，在看到大柳氏后眼睛微微一睁，行了一礼说道：“禅师有言有缘者前来不可阻拦，几位施主还请随小僧前去。”
柳氏一愣显然不明白这香火僧人说的何意，一旁的刘夫人虽也不明白其中深意，但不影响她知道这僧人是答应可以批命了，连忙拉着柳氏跟上去。
其他人未注意香火僧人的异常，琳沁却看到了，似是认识姨母。“姨母，那僧人似乎认识姨母。”琳沁拉着大柳氏的手，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却发现大柳氏有些失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姨母？”琳沁又喊了一声，大柳氏仿佛突然听见一般，瞧见琳沁似乎有些不安，心中略一思索便知道了缘由。
“沁儿不用担心。”说着还摸了摸琳沁的头。
几人随着那香火僧人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正往一个小院里进去，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面露喜色的从院子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小斯。
琳沁走了这么久眼见着越来越深入寺庙，身边再难瞧见其他香客，心中是越发不安起来，突然睹见一袭青衣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半大的少年，面容虽是稚嫩却有一股刚毅自成，傲骨锋眉，面若白玉。一袭青色长袍，腰间系着淡淡的宝蓝腰带，上悬着白脂玉佩。
少年心中欢喜，虽然瞧见了琳沁等人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擦肩而过时无意间扫了一眼，恰时琳沁也看向那个少年。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时间似是静了下来，眸里只有对方那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却再看不到其他东西。
下一秒两人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少年脑海里除了那一对眸子，就只记得鬓边那一朵娇嫩的素心腊梅，少年不禁停住了脚。
赵德全不在意的扫了琳沁等人一眼，却突然瞧见少年顿住了脚。“爷，怎么了？”
少年摆了摆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吸了吸鼻子，空气里有一股青涩的草香。“无事，走吧。”
另一边琳沁僵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个少年已经缓缓走远，不知道怎么的反倒松了一口气，心中的不安却也莫名的消失不见。
“怎么了？”钰洁拉了拉琳沁，有些疑惑的看向走过去的那个少年。
琳沁摇了摇头，却也不知怎么，那一袭青衣总在心头环绕，却又记不住那张脸，只记得那眼睛很明亮很坚定。
这时香火僧人在一处僧舍前停了下来，冲着柳氏一礼。“施主请稍等片刻。”说完便自顾自的进了僧舍，但是不过片刻就出来。
香火僧人出来后直径走到大柳氏身前，单手执在胸前道了一句‘阿弥陀佛’说道：“还请有缘人先进去，禅师有话对施主说。”
此时大柳氏仿佛已经早有所料，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香火僧人，却丝毫不曾想起什么，无奈只好冲柳氏点了点头便先进了僧舍。
柳氏虽心中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不过长姐过往神秘，许是旧相识也说不定，于是便对疑惑的刘夫人说道：“我长姐交友深广，许是旧相识。”
大柳氏进了僧舍，只觉得房内光线十分昏暗，隐约能看见一个身着袈裟的人盘坐与蒲团之上。“许久未曾相见，只怕醉绣姑姑早就将故人忘了吧？”
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从暗处传来，声线中夹杂着一丝沙哑，像是经久多年的石磨发出的声音，干燥粗糙。
“原来......是你。”大柳氏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认出了那人。“没想到多年未见，你我都还活着。”
那人叹了一口气，起身点燃一根火烛，一个面容苍老的老僧出现在烛光里。“是啊，都还活着。”
“原以为逃出了那个地方，换了身份名讳便躲过了，却还是没能躲过。”
老僧定了定神，看着大柳氏说道：“我以大觉寺高僧的身份游历四方，没想到今日不但见到了庄妃之子，还能见到了醉绣姑姑。”
大柳氏听后想起方才在院外见到的那个少年，没想到居然是故人之子。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前世的事情与我已经再无干系，今日也是不过是想替娘娘的亲生女儿求个批命，将来娘娘的血仇总是要让她来替娘娘讨回来。”
大柳氏盯着智胜说道，面上再无平日里的温婉静怡，有的却是寒冰似得的冷意。“原也没想过会是你，既然见了，你当知道这是你欠娘娘的。”
智胜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遗憾，一时间却是唏嘘不已。“原来如此，好吧。既是我欠娘娘的，便还在她身上吧。”
大柳氏从僧舍出来时已有一炷香的时间，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都说了些什么，柳氏和刘夫人也很自觉的并没有问，只是让琳沁几人依次进去观相批命。
柳氏拿出琳沁的生辰八字给智胜，智胜接过一次看了一眼，看着琳沁说道：“盛元二年三月一日生，姓瓜尔佳氏，名琳沁。”冲琳沁招了招手。“上前来。”
琳沁看了柳氏一眼，柳氏点了点头，明白智胜是要观相。智胜仔细盯着琳沁的面貌仔细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却是让琳沁有些尴尬，耳垂不禁微红。
虽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琳沁却也在小心的打量着这位智胜禅师，不知道为什么琳沁总觉得这位禅师并不像他的容貌那般苍老，就仿佛一具苍老的躯壳里住着一个十分年轻的人。
琳沁仔细的思索了一番，是了，是眼神，智胜禅师的眼神并不像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苍老僧人，没有那样的昏花空洞，反倒像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睿智却又充满活力和明亮。
智胜双眼微微一眯，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随后冲柳氏看了一眼，柳氏会意。“沁儿，你先出去，一会再让钰洁进来。”
琳沁点了点头，安静的走了出去，不知是自己多想了还是什么，总觉的这位智胜禅师看自己的眼光并不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仿佛对方对自己了如指掌。
“上庭方圆，又有扶桑骨。中庭饱满，耳上有玉楼骨。命中大福，身有贵气。”智胜睹了大柳氏一眼，拿出纸张，将琳沁的命数命理写于纸上，递给柳氏。“贵千金身附富贵之象，命中自带贵气，来日自不是池中锦鲤。”
柳氏一惊，这富贵之象还好说，可是这命中自带贵气，贵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大师此话可不能乱讲。”
“贫僧替人批命观相多年，断不会有看错的时候，贵千金身带贵气，日后定是皇城中一员。”大柳氏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年迈僧人。
智胜半眯着双眼，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一时间僧舍内静了一静。
琳沁走出僧舍时，正瞧见雨瑶拉着钰洁不知道说些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呢？”
雨瑶见琳沁出来冲她招了招手。“怎么样，命中可是富贵非常？”
“额娘没让我听。”琳沁笑着问道：“你还没说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钰洁狡猾的笑着，一旁的雨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琳沁瞧了心中更是疑惑。“到底怎么了？”
“方才雨瑶姐姐问起，刚刚进园子时路过的那个少年郎，许是动了春心呢。”钰洁咧着嘴巴嘻嘻的笑个不停，雨瑶连忙去捂她嘴。“小蹄子让你乱说，我不过瞧......瞧那位公子十分眼生，随口一问。”
“况且那公子生的面如白玉似得，比女儿家还要阴柔漂亮不少，本姑娘才不会喜欢呢。”
琳沁回想起，那少年可不是面如白玉，皮肤真真是比姑娘家还要细腻几分，想起来却是有些柔弱的样子，不禁莞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