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嘶哑的声音喃喃重复着她的话，筠悒黯淡的眸底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亮光，喘息着道，“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能的，一定能！”妙风的脸色也早已冻得苍白，却宛如一个柔慈的母亲一般，用尽一切的力量，给予她温暖。
“来，不要再睡了，我们说说话……”
“我……”筠悒干涩的唇颤了一颤，胸脯急遽地震动着，用力地喘息，却仿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不要说话……听姐姐说……”妙风深碧色的眸子里噙着泪，脸上写满了凄楚的笑意，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叙述起关于自己年轻时的那段如梦往事、那段属于一个女子的传奇：“你知道吗？姐姐十多年前，也曾有过一个妹妹，很乖巧、聪明……就像你一样……
“她是在一场大雪中，被寒魔夺去了生命……”说到这里，妙风微微叹息了一下。然而此时她的声音却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叙述着一个无关于她的、别人的故事。
“后来，姐姐加入明尊教，通过不断努力，终于获得了师尊的赏识。她传授给我明尊教风系的内功心法……再后来，我终于成为教主座下的五明子之一、妙风使。”
仿佛是春风不经意吹皱了一泓碧水，她的脸上轻轻漾开一个温暖而清恬的笑靥，宛如在关于往事的叙述中，无意闯入了那个蒙昧而美好的年少梦境中……
“姐姐一生曾爱过两个男人……一个，便是我的弟弟、也是你的哥哥，瞳影；另一个，是暮云、我腹中死去孩子的父亲……
“那时候我还小，我痛恨教主的无情，一气之下，竟背叛了明尊教，随了暮云离去……
“起初，我的确是因为自暴自弃才跟了他，暮云也知道我并非完璧之身……然而，他依然待我很好。他给了我作为一个真正的女人梦寐中最希望得到的幸福……给了我成为一个普通女人、一个妻子的梦……只是，在和他厮守的那段短暂而甜蜜的时光中，我却始终忘不了教主……
“直至我怀上了暮云的孩子……便在我决定忘记从前的一切、安分地做他妻子的时候，我却因一次意外，永远地失去了我们那还未出世的孩子……
“我当即迁怒暮云——又或者，那不过仅仅是一个借口，一个背叛他感情的借口……
“然后，我重返大光明顶，在教主面前俯首认罪，乞求她的饶恕……就那样，我重新成为明尊教自教主之下，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妙风使……
“或许是为了报复教主的无情，也或许是为了我与暮云之间那段无法美满的姻缘而自暴自弃……教中弟子们都说，妙风使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变得阴狠、放浪；摇身变成了一个令天下间所有男子惊艳、也令他们惊慌的、魅惑众生的魔教妖姬……
“我一直知道暮云为我所做的一切，也明白他爱我之深、念我之切……然而在他活着之时，我依然放不下过往心中的执念；直至他死后，却又追悔莫及……”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红衣女子那袭乌黑柔软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发与自己的发绞缠在了一起，宛如一匹黑绸间纷披层叠地钤满了棕黄色的麦浪，融合得恍若一体，竟是再分不出彼此。
她缓缓叹出一口气，依旧平静的语声里，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惨怛。
“初见你之时，我将我与暮云之间那段破碎的姻缘怪咎到你身上……其实，那不过只是为了成全我自己心中的嫉妒、而又无处宣泄的理由……
“呵……无论作为明尊教的妙风使，还是暮云的妻子，我这一生都是个可笑的笑话……我无法忠贞于对教主的感情，也辜负了暮云执著不悔的深情……我是个多么失败的女人……”
妙风含泪追忆过往，渐渐泣不成声。然而，怀中的女子这时却轻轻抬起手，小心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只听她用断续而嘶哑的嗓音温柔劝慰道：“不要这样……说你自己……
“萧大哥，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更加没有怪责过你。他曾说，他今生最大的幸福……咳咳……便是、便是曾经娶到过一个好妻子……
“而瞳影……他也没有怪过你……他始终不忍做出伤害你的事……咳咳……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他心里，亦是尊敬你的……
“而我……”筠悒一双乌黑清澄的靖眸里此际盈满了泪光，艰难吐字道，“我更加感激你、尊敬你……”她的唇微微颤了颤，胸脯依然在不断起伏着，却已不再剧烈，仿佛连呼吸的力气都已快要消失。
“能死在姐姐的怀里……也是筠悒的幸福啊……咳咳……
“我从来……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可是我想，她一定……咯……一定就像姐姐一样……强大、温柔……”
女子那细弱而嘶哑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柔软的双臂无力地垂了下去，连心脉的跳动也已几乎不可听辨。
“筠悒！”妙风恸声啜泣着，看着红衣女子的胸脯仍旧在微弱而急促地震动，仿佛想要在濒死前、再呼吸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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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黄昏降临之前，瞳影已亲自将整个大光明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然而，却始终找不到那抹水红的身影。
他踏着最后一脉投照在雪域之巅的残曛，率领宫内所有弟子，从各条下山道路搜索筠悒与妙风的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