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枫彻登基后,将尤小怜追封为皇后,谥号文贤。他对朝廷上下进行大幅整顿,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将这个惨败的局面收拾妥当。
而自从那日夕萤从皇宫离开后,他便再没有见过她。偶然跟三爷提起,才知夕萤离开后也没去找三爷。
她一个人,去了哪儿呢?
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老九是这样,小怜是这样,夕萤如今也走了。没想到在这样翻天覆地的一番变化之后,竟会是这种物是人非的结局。白枫彻虽然为君王,受百姓敬仰,九五之尊,**佳丽也是层出不穷,容貌胜于尤小怜者不计其数,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变了。
大臣、妃子、宫女太监对自己都只是敬畏而已,自己连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孤家寡人,当真如此。可哪怕是君王,也是希望身边能有一个知音的。
伴随他的,只有上书房那批不完的奏折。他每日日出而起,常常忙到星辰遍布都无法休息。身为君王,唯一的辛苦便在此了。渐渐地,他也开始习惯这种生活了。
一晃,三年过去了。
白枫蓝甚至不觉得时间过得这样快,直到他看到了自己的两个格格和三个阿哥。他也是为人父了,每当看到自己的孩子,他才会稍稍理解老皇帝当年的心情。一个皇帝,从不在乎自己会有多少皇子,也不在乎这些皇子究竟为哪个嫔妃所生。他在乎的永远只是哪一个皇子有成为皇储的机会。
为皇帝者,最是残忍。他想要皇家子嗣绵延,不过是想要一个最强的儿子来继承皇位。其余的,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白枫彻不知道自己到什么时候也会变成这样的心境,他只是努力去做好一个皇帝,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尽量不亏待任何人。
自从三年前的京城之变到现在,和自己还常有联系的便只有三爷。然而三爷此人,也是十分神秘。白枫彻几次想要派探子深入韩卫国查探个究竟,可都无所获。
他们因借兵而结缘,白枫彻登基后便履行了自己当时的承诺,与韩卫国修好,并允诺百年之内子孙后代不得与韩卫国动兵。
而他与三爷,自从三年后最后一次见面,便再也没有见过。直到最近,三爷突然出现在宫中。
听到太监说三爷求见,于是他派宫人前去将三爷接进宫中。
三爷这一次来,并没带面具。白枫彻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不由得有些吃惊。虽为男子,见到这样一张举世无双的脸,也不免会惊讶。
三爷将一个玉箫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她回来了。”
白枫彻思索了片刻,方才明白三爷口中的她是指夕萤。他心里有些念头蠢蠢欲动,于是问道:“夕萤在哪儿?”
“三年前,她不声不响地走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后来,我的手下发现她在西域一代出没。她在西域待了三年,没有再回来。我以为她准备永远定居在那里,可今日,避暑山庄的下人说有人送来这只玉箫。她将我送给她的玉箫原封不动地还给我了。”三爷平静地回答道。
“三爷言下之意是她已经回京城了。但她回来又要做什么呢?当初她离开时,我很担心。因为看她情绪那样低落,我觉得她可能会做傻事。但她如今回来……”
“她还活着不代表她就不会再做傻事。京城对于裴姑娘来讲,是个伤心地。皇上以为,她回来会为了什么呢?”三爷反问道。
白枫彻停顿了一会儿,觉得三爷的话很不可思议。但他看三爷,却发现他很严肃。于是回答道:“之前,她的全部心思都是老九。可老九死了已经三年了。她还能为什么回来?”
“这正是我想不通却又担心的事。不过,我进宫与皇上将这些,无非是把她的近况告诉皇上罢了。皇上心里一定还记挂着她。”
白枫彻没有回答,他的心思被三爷完全猜透,也没什么可隐瞒。
“三爷何尝不是如此。”他无奈地讲道,又像是在自嘲。
三爷看着白枫彻,唇角勾起:“裴姑娘之所以对你我拒之门外,很明显就在于她跟白枫蓝几乎是差不多的,忽略性别的话。两个人都是牛脾气,喜欢一个人就往最深的地方喜欢,比欢喜自己更甚。正因如此,他们两人的世界,咱们从来都无法插足。”
“裴姑娘的特殊就在于,那样一个女子,你会觉得她是那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不同于世间其他女子,不能用强力得到。”白枫彻回答道。他并非没想过要依靠权力得到夕萤,只是那样做太卑鄙。
“没想到皇上与我的意见一致竟会是在对这样一件事的看法上。”三爷无奈地说道。
这样一个奇女子,若不是因其身份,恐怕会让人怀疑是否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她好无端由地卷入了这场王室的争斗中,又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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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复三年,白枫彻登基已有六年了。在这六年的时间里,因为他的勤于政务,中原一带的局势已大大好转。
夕萤这个名字也渐渐从他脑海里淡忘了,这个女子于他而言就像是童年的玩伴,许多年不见也便忘了。他现在的身份很简单,一个亲民廉政的好皇帝。
这一年快要到年末了,又是初雪到来之际。白枫彻穿着棉衣坐在上书房里批阅公文,身边站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她时而研磨,时而往香炉里填些香丸。
屋内的时间仿佛同外面下雪的世界融为了一体,都静止不动了。不知批阅了多久的公文,他抬了抬脖子,对身边之人说道:“这些奏折恐怕到今夜都批不完。你也别杵在这里了,回你的寝殿去。”
“皇上就允许臣妾陪伴在您身边吧。现在外面雪地湿滑,臣妾回去也是多有不便。”
白枫彻看着她,嘴角不经意勾起:“我看你是专门挑这么个天气出来。宫中的妃子,数你最坐不住。”
女子也不答话,只是低着头偷笑。
这时,一个太监在门外禀报:“启禀皇上,安陵园那边来消息了。”
安陵园是陵寝的所在地,白枫彻想不出这里会有什么问题。他漫不经心地问道:“进来禀报。”
“喳。”门外的太监推门进来,然后说道:“启禀皇上,安陵园的守卫说,大约一个月前的某个夜里,他们听见陵寝周围有异动,当时只当是老鼠一类,没有在意。可今儿个早上,他们在查看时,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九王爷的墓穴里还躺着另一个人,据查验,是一个女子。”
白枫彻由于震惊,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的语气不再平静:“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禀报的太监以为皇上龙颜大怒,吓得跪在地上连忙求饶道:“看守陵寝的守卫们说,九王爷的墓穴里莫名出现了一个女子,大约便是一个月前偷偷潜入的。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派人传来消息,请皇上定夺。”
“给朕备马,朕要亲自去看看。任何人不准随行,朕要一个人去!此事也不能惊动其他人,不然就砍了你的脑袋!”白枫彻下令道。
“喳,奴才遵旨。”太监急忙退下去备马。
站在一旁的妃子有些吓坏了,她从没见过皇上如此焦急。她瞪着一双大眼打量着皇上,最后鼓起勇气问道:“皇上,事态很严重吗?”
“你不懂。别再问了。”白枫彻回答她的是这样一句话。
六年前的京城事变,世人都只知道五王白枫彻与太子争夺皇位,最终胜利。可又有几人知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呢?那个人,那个女人,一走便是六年。如今,却出现在老九的墓穴里。
他只想去看看她,去看看她跟老九。
白枫彻骑上马后,便迅速离开了皇宫,前往安陵园。他一路疾驰,迫切地想到陵墓里看个究竟。外面的雪下的密密麻麻,就像六年前,那场事变中,老九死去的那一天一样。那一天,老九死的时候,夕萤抱着他,像是丢了魂一样哭喊着,不理会任何人跟她讲话。她就那样抱着他的尸体,一见有人靠近,就像一头母狮子呲牙裂嘴,仿佛要把来人撕成碎片。白枫彻从未见过夕萤如此发狂失态的样子,他知道那一时刻她的精神状态一定完全崩溃了。
这六年里,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又为何选择在现在回来?
到了安陵园,他跨下马背,连缰绳都没栓,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进去。沿途的守卫见到皇上来了,无不下跪请安,但他都视而不见,直接跑去找白枫蓝的墓穴。
到了棺椁面前,他不自觉地便停下了。这个月份,陵寝的温度已经很低了。虽然他在来之前便清楚地知道夕萤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因为守卫是在一个月以后发现的她。可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他还是内心受到极大的触动。
在那具华美的棺椁中,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侧身躺着,她紧闭双眼,不过从她的姿势便能看出她试图紧紧搂抱住身旁的早已成了一堆骸骨的爱人。而那堆骸骨虽然早就变成了骸骨,但也是侧躺着的,就像是在搂抱着她一般。
她死去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安详甚至是满足,仿佛成就以来的愿望,终于达成了一般。
这幅棺椁里,躺着的是自己皇弟和弟媳。白枫彻悲哀的想道,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场争斗的牺牲品。
“回禀皇上,臣等办事不力未能及时发现这名女子。臣本该直接将这名女子的尸首清理出去,但臣经过检查发现这名女子在一个月前偷偷潜入这里之后,便一直躺在这里,然后经过长时间绝食死亡。在死前,她还吞下了一些类似于水银的液体。而水银只在西域一代盛产,吞下可保尸体一段时间内不会腐烂。所以,臣推测这名女子很可能来自西域。因而,等待皇上下令臣该如何处置她的尸体。”看守陵墓的守卫在一旁禀告道。
白枫彻许久没有回答,他看着棺椁里的两个人。原来就算是生死也不能把他们分开。夕萤虽然平时看起来很没心没肺,但却会用这样一种方式来结束自己。她在内心忍受了六年的煎熬后,最终选择了这样做。
这不是一种逃避,更像是一种解脱。
“传朕旨意,将这个女子的尸首与九王爷的尸首合葬。”
守卫有些为难,皇室规定除非王爷与福晋可同葬,否则哪怕是侧福晋也不可以。
“朕会下旨给这个女子一个名分,追封她为九王妃。”白枫彻又说道。这是他如今能给这两个人对好的承诺了。
再没有谁,能够把他们分开了。
犹记得初次见她时的场景,这一切仿佛很快,却长达六年。这个女子,这个他生命里曾最看重的女子,终于就这样永远地离去了。
这场长达六年的如梦之梦,也终于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