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药香弥漫的屋子里,孙明正在奋力地捣药。药炉里煮得汤药汩汩沸腾着,整间屋子都被掩埋在一股很阴暗的光线下。
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她不紧不慢地将药炉取下,之后往药罐里装上新药填水加煮。
“是谁?”孙明抬头望向那个看不清的人影。
“老朋友。”对方回答道。
孙明听出这声音,于是便问道:“我以为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你以为我早就死在外边了吧。但幸运的是,我活下来了,还活了这么久。”
“那你回来是要?”
“有些问题想不明白,所以必须找你确认一下。你知道中过天婴蛊的人,身体会受到什么影响吗?”夕萤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虽然对于天婴蛊,我并不是很了解。之前救你的方法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但一般太过凶猛的毒药,即使病患痊愈之后,身体也会有所损耗。少则身体不适,多则寿命减少。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你的身体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只是想搞清楚自己还有多少日子。看来你也不是很确定。你那个师兄会知道么?”夕萤的目光变得狠厉。
除了展岩之外,自己要杀的还有那个制毒的人。
“他只管制毒,从来不想解毒。即使问他,也是没有答案的吧。不过,你心里应该清楚,经过那一死,你的身体肯定有了些许损伤,往后的时间要避免再受伤。不然……”
“我明白了。”夕萤没等他说完便转身走出去。
“夕萤。”孙明叫住了她。
夕萤停下脚步,等他最后一句话。
“你的重生,不该建立在痛苦之上。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珍惜眼前人吧。”
夕萤没有回答,她走出医馆。
不痛苦,谈何容易。即使她不去想,可肉体上时常针扎一般的疼痛却让她不得不想。以前的她,因为选择逃避,所以变成了今天这样。如今,她还逃避的话,仇恨那些事要等死了以后再去想吗。
以前的她,在经历了与展岩之间的情变之后,本以为是自己遇人不淑。后来,与三爷的一段情让她明白了,原来她根本没有去爱的权利。
在这种时代,女人生来便是要被辜负的。
既然什么都抓不住的话,干脆连之前拥有过的也一并弃了吧。
身上带的毒|药用的也差不多了,该是时候去买些材料回来制作新的毒药了。
她四周看了看,发现最近京城的药铺较之以前少了许多。
不仅如此,走在街上,还能听到几声风言风语。
“你听说了么?宫中有流传说,有个宠妃死了,尸体烂在井里。太监们把她的尸体火化之后,啧啧啧,太可怕了,尸体里竟是些虫子!听说是一些长得像水蛭的黑色虫子。”
“不会吧,正常人体内有那么多虫子,还能活那么久吗?”
“那可不,事情不就怪在这里吗!听说,那个女人是被人下了蛊,也有说那个女人是妖精。总之,这事我看没那么简单。听说,皇上已经连续七天没有上早朝了。”
流言虽不可信,但也不是毫没根据。夕萤慢慢走着,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不一会儿,她就搞清楚了两件事。第一,宫里确实死了个女人,是不是妃子尚且不明确。但就这些百姓描述的死相来看,这妃子是中蛊而死没错。这蛊极可能便是天婴蛊。第二,皇上没上早朝本是件平常之事,但在这么敏感的时期连续七天没有上早朝,看来一定出事了。
展岩和太子这群狼狈为奸的家伙还真是大胆,竟敢对宫中嫔妃下蛊。也就是说,他们近日便会有所行动了是么。将来,一旦太子登基,展岩便会被封爵,到时候自己想要接近他报仇就更难了。
夕萤从人群中穿过,径直进入一家药铺。
人群中有一双眼睛盯了她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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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去的她最后选择在城外一间破庙过夜,虽说这破庙破旧不堪,根本难以住人,冬季更是阴森恐怖,但对于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来讲,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可怕的了。
鬼怪一说夕萤从来不信。她从不信自己未曾见过的东西。
她坐在门口,随便找了个破罐子,将买来的药材放进去,便开始制毒。天黑之后,这里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所以,现在得抓紧时间趁着还看得见的时候把毒制出来。
狂风将破庙四周的窗户吹得只剩窗框了,房顶的茅草也被吹卷的到处都是。夕萤丝毫未受任何影响,扔在专心得制毒。
最初,她还是准五王妃的时候,经常跑去白枫佑的百草园,在那里认识了许多药草,也练就了制毒的好手艺。她制毒的本事,虽然比不过制毒制了一辈子的临东,却也能让一般的杀手不敢靠近。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虽然在这里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但并不代表,这里没有任何危险。
之前在山上碰到那对胖子和瘦子,会是偶然么。
之前的簪子被三爷弄断了,现在身上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用来涂抹毒|药了。
夕萤将罐子收起来,然后将门牢牢关上。
为了防止风把门吹开,她又搬了张椅子抵着门,四周的窗户是没有办法堵上了。
她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那里是风吹不到的地方。
虽是准备在这里过夜,但觉得这种地方晚上一定不太平。夕萤就一直处于潜睡期间,一有风吹草动便可立马醒来。
没有雪花从窗户落进来,这说明还没有下雪。下雪时往往听不到任何声音,如同死亡。她心里其实并不喜欢下雪的天气,因为她害怕这死一般的寂静。
其实她的内心是孤独的。只是,这孤独无法对别人说。三年前,展岩抛弃她,她的娘亲又死去,她便感受到了这种孤独。
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关心她,她的存在,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那次假死之前,她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那个时候,她有三爷。她觉得,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能分担她的痛苦。
她以为是这样的。
然而,在她成亲的那一晚,她的身体大出血,那时,她躺在血泊之中不能动弹。浑身上下,只有脑子还活着。
于是,在那仅剩的几秒里,她想明白了一切。
其实,三爷与她从未有过精神层面的交流。她以为的那些甜蜜时光都只停留在肉体接触(接吻)带来的快感。而她最初喜欢上他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片刻的感动。
她在一种空虚的状态下对一个男人动了真感情,并以为那是爱。
因为过去的生命里缺少一个对自己那样好的人,所以三爷的出现使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此生非他不嫁的错觉。
直到死前的那一刻,她才把这些道理想得通透。
因为想清楚了,所以才能毫无负担地全部忘掉。
原来,自己之所以不配爱的原因在于自己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夕萤闭上眼睛,将脑袋放空,不去想这一切。
她将身体蜷缩在一起,来抵御这破庙的寒冷。可是,眼下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她连一件棉衣都没有穿,还呆在这种四面漏风的地方。
眼皮冻得几乎睁不开了,但是夕萤知道自己不能睡。
这种情况下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直到这时,四下没有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敢将自己的软弱暴露出来。
她落了泪,想哭却又不能哭,一个人如果在身体和心理上都垮了,那么他就会被大雪淹没。
突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定有人进来了。
如果是昔日的仇家,今天真的难逃一死了。
夕萤紧闭双眼,等待生命最终一刻的到来。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这时想到死了才好,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拥入一个坚实的臂膀之中,她知道这个人是谁。那一瞬间,她情绪失控地哭了出来。
蓝衣男子任凭她在自己怀中啜泣,他知道她忍了很久。
明明是一个很脆弱的人,却总要把自己武装起来,伤害自己再去伤害别人。
“你以为你把我当一条狗就可以想扔就扔?你难道不知道狗的记性很好,离开主人多远都能找到么?”白枫蓝在她耳边轻声道。
夕萤没有回答他。
她哭了好久,这大概是自她娘亲死后哭得最厉害的一次。
他也不去打扰她,等她想跟自己说话时,自然会说的。
第一次,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的胸膛很暖和。夕萤慢慢止住了泪,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是不是死了会更好?”
这句话像是在问白枫蓝,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不能有这种自私的念头。这个世上希望你活着的人很多。”
“我常想,我的重生是否是个错误。或许我该当初就死掉的好。”
白枫蓝将头低下,对着她的脸,作出要亲下去的姿势。
夕萤顿时睁大了眼睛,担心着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白枫蓝伸出舌头,差点就要舔到她的嘴唇。但是,他最终停下了。
“如果再说出这种话来,我就难以保证下一次我不会做出什么来。”他坏笑地看着她。
夕萤将脸偏过去,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她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个家伙,好像每一次在自己走投无路时总能及时出现。
“与其说,我总是及时出现在你身边。不如说,我压根就没离开过你。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只是你没看见我而已。”白枫蓝得意道。
夕萤顿时紧张起来,这个家伙一直在跟踪自己么,真是个变态又可怕的家伙。
“不仅如此,还有这个,我已经沾好了。刚才那次不算。”白枫蓝掏出那张拥抱纸。
之前被夕萤撕得粉碎,已经沾得好好的了。
夕萤看着那张纸,脑海中顿时一团黑线。这个家伙,究竟怎么回事啊。
“可是,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过分的话,你心里就不觉得难过么?”夕萤还是过不了心里的槛。
“算不了什么。现在的我好不容易排除万难,成了唯一留在你身边的人。不过一些你随口说的话,怎么伤得了我呢?你如果实在过意不去的话,那就把拥抱二十次改成拥抱二百次吧。”白枫蓝冲她笑道。
那个家伙又笑了,之前他说经常对自己笑是为了勾|引自己。其实,他笑起来真的蛮好看的。夕萤觉得自己心里的阴霾瞬间全都释放出去,低落的情绪也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