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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天灾人祸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此生的所有不幸,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一个又一个,扎堆到了一起。

那是段祸不单行的日子,

那是段唯唯诺诺的日子,

那是段悲伤逆流成河的日子。

自从结扎以后,婆婆过来把女儿带走,一带就是永久性的,直到现在。

两个孩子不能待在一起,都怪我一意孤行把女儿带来害的自己结扎不说,更灭绝了婆家想多生几个的念头,归根结底大家都怪在我头上。你知道吗,依婆婆之见三胎四胎都是可以的,孩子越多越好,农村人就愿意多要儿子,你生他两三个她才觉得你立下汗马功劳呢。所以,害的所有人都跟着灰头土脸的。所以,亡羊补牢。

故事发生之前,我该讲讲我在黔城居住的人文环境了。究竟,我的身边围绕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门市两边的邻居,右邻是那个见死不救的还陪妈妈一起买过糯米的这家人。

夫妇俩五十多岁,比我的父母大个两岁,家里也是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大的女儿未婚先生,带着三岁的儿子结的婚,这是我们参加过的婚礼。黔城人嘛,不讲究名声不名声,不按常理出牌也是家常便饭;小的儿子比我们还大一岁,竟是个带着儿子啃老的单身汉,老婆早就跑了,常常跟着社会上的大哥混,交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些不明不白的架。

门市左边的邻居,即是我房东的兄嫂一家人,又是带给我一半欢喜一半忧的人。

这个家庭成员很简单,只有三口人,就两口子和一个独生儿子。我刚来黔城的时候,无依无靠,连个电视机也没有,所以常找这家阿姨说话。她让我喊她“黄姨”。我百无聊赖之际问黄姨借本书,黄姨拿给我一本《转乾坤》。天啊,黔城人竟然信邪教,而且就在我的身边啊!

黄姨不是个普通人,还长得格外好看,在五十几岁的人里在我的周围人群里,她是最好看的。明眸大眼五官精致,一张长方脸白白净净的,说话也柔声细语布满长辈的温柔。一见了我,总是“小许”“小许”的,叫得比别人亲,对我比别人好。

黄姨劝我入会,入那个闻风丧胆的邪教。我不听啊,她苦口婆心又坚持不懈,她已经练功十几年了所以深谙其道所以登峰造极。每次去找她,第一眼,她准是先藏门后一下,一看是我才双手合十的出来。原来,她在练功啊,大白天也要练功的。谁来她家她就劝谁入会,这个已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事了。

左手练邪教的,右手混社会的。这就是我待了五年的人文环境,比中彩票的几率还大吧?

事故发生在零九年的夏天里,孩子生日之前,十一个月的时候,农历的七月间。

我讲过的,我的住房内没有水管的,所以洗衣服要在楼梯下面洗,洗碗也在下面洗。只要是家务上的清洗,都要在下面洗。

宝贝儿子已经会爬了,我一边看着他一边做家务,所以把他放在床上居多。但是放床上他会掉下来,见他掉过一两次摔的生疼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把他一个人放在床上了。

我就买了一套拼图的泡沫板,拼在两张床之间的空地上,把他放上面,找来一堆玩具给他,他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而且,他从不越界,从不往泡沫板外面爬。

就是这天,又把他放在泡沫板上,我要下去刷两双鞋子。一间屋子,杂七杂八,我就只留下一个十一个月大的孩子自己在那片泡沫板上玩。给他的手里塞上玩具,叮嘱他:“不许出来,好好坐着听话啊!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当我一双鞋还没刷完,只听“哇……”的一声惨叫,冲进屋子,只见孩子爬到了南墙根下,坐在一地的热水中惨烈的哭叫……被烫了,孩子被烫了,我一把抱起孩子往外跑,赶紧的!赶紧上医院!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急救常识。

跑到下面新楼的邻居家里问,十万火急地问“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一个个哑巴了,支支吾吾地没交出一个好法子。没有人帮我出一个主意,你倒是先告诉我一个急救的方法也好啊,没有人告诉,没有一个人。

我隔着路喊天翊,歇斯底里地喊。他过来,我抱着哭成一个的孩子,竟然还要商量去哪个医院好,他还要问别人哪个医院治疗烫伤好?我们把这个十万火急的急救时间都浪费掉了,都不晓得此时此刻该把他泡进凉水里,或者往身上倒些菜籽油之类的,这已是后来才知道的常识。

我抱着哭叫不止的孩子和天翊火急火燎地赶到黔城这家煤矿医院,一路跑进去。可惜天不怜人,竟然烫伤科的主治医生不在,要现场打电话催他过来!好家伙,这又耽误了孩子的黄金治疗时间,一个不巧挨着一个!

不巧,我不懂烫伤之后的急救常识;

不巧,问医院的时候正是急救的黄金时间;

不巧,来到医院烫伤科医生偏又不在,又耽搁了黄金的治疗时间。

等到救兵搬过来,烫伤已过去将近半小时,那个医生又是个蹩脚的杀人于无形的三脚猫医生。直到后来才明白,这个医生的急救方法是错的,这个医生竟是从人民医院的儿科搬过来的。

他二话不说,刀刀剪剪的把孩子的皮给揭去了,还涂了一身的烫伤药,五花大绑的包扎起来,包的像个“木乃伊”,吓得你以为他很严重很严重,其实是这个混球医生给潦草误冶了。这个混球医生自知学艺不精,十万火急地命令我们——赶紧,两小时之内去到贵州医学院,快去,立刻,马上!

刻不容缓,分秒必争,马上打车去贵阳。那时并没有私家车,打个出租又慢又急,又一个劲儿地催促他快马加鞭。天翊十万火急地求助贵阳的小刘:“快说,哪个医院治烫伤治的最好?”

下了出租立马上了小刘的车,一行人直奔一家烧烫伤治疗院。这次医生都在,七手八脚地拆开,上药,说是深度烫伤,很严重很严重,而且急救的很糟很糟。之前上过的药还在伤口上粘着,又得重新接触这家的用药。可想而知,如此细皮嫩肉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地被医生当作了反复试验的小白鼠。

好可怜的孩子,我的心已经呼之欲出了:“医生,你需要植皮就割我的皮吧,都是我害的孩子……”我盯在孩子旁边都不忍心看他,我应该可以去死了,把我千刀万剐都难消孩子经历的撕心裂肺!

“现在不用植皮,等以后才需要,而且即使植皮也不需要大人的皮,植皮也要取个人的皮,小孩的皮肤要长的,用他自己的长起来才能同步。”医生在治疗完以后,过来跟我讲解。

这一次,孩子又被包了一遍,看起来也没那么怕了。医生说,这是夏天里的烫伤,不能包那么厚,越厚越坏,烫伤之后要让他凉快才行。所以包扎的薄薄的,只包住有伤口的地方就好。

住院后的第三天,妈妈过来了。天翊说,这是正需要用钱的时候一定要把店开起来,所以搬来妈妈和我一起照顾孩子。

医生的治疗是三天换一次药,每次换药都是一场血肉模糊的战役。孩子的手上和腿上是烫伤的严重区域,每次揭开纱布后的皮肤都让我刺骨锥心,那种疼在儿身刻在母心的疼没有办法表达,即使把自己的皮肤拿给医生切割都难解其痛的那种疼。

晚上的时候,孩子的疼痛让我抓心。那两只手里的药在起作用,孩子疼的小手一直抓一直攥,你能听见那伤口和药发出的声响,像靴子里进了水之后踩起来的声音。尤其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抱着疼痛不能入睡的孩子在大厅里转的时候,只能以颠簸和摇晃来帮他减轻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

我是不想活了,死的心都有,多么愚蠢的妈妈呀!孩子烫伤了,竟然不懂一丁点儿的急救常识。却一路误打误撞,碰上那个姗姗来迟的混球医生,把不该揭开的皮给揭开了。后来的医生都说那个皮不能取掉的,再是被烫伤的皮也能重新活过来的。天生长的皮一旦取掉,再生长的皮也没有原来的好看了。

住了二十多天,要拆纱布了,我比谁都害怕看到结果。就像《梅花三弄鬼丈夫》里的柯起轩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我不忍心不甘心不情愿不能不看——孩子的小手全干了,只是有些不好看而已,但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看多了。

可我哪里知道,这种好看只是暂时的。日久天长,那些新生的皮肤竟然缩水了。小手的手心竟然缩成了一团,而且越长越缩,到最后只能打开一半的手掌。这是治疗半年之后的结果,特别的恼人,连基本功能都妨碍了。

这里我不能不再次总结一下了,一次烫伤看尽世间冷暖,一次烫伤看尽南方的医疗水平。

一、怪我,不懂烫伤之后的家庭急救常识,耽误了第一时间的抢救,罪该万死;

二、黔城煤矿医院是第一急救现场,却做出了狗皮膏药的应急措施,不该取的取了,不该包的包了,错的一败涂地,错的误人子弟;

三、第二次急救的这家小医院医术并不高明,而且是承诺用了“不留疤痕”的独家秘方,最后留下的还不小,甚至影响了手部的正常功能;

四、因为是初来乍到,没有钱,所以最后选的这家是个虚有其名的职工烧烫伤医院。没有按照标准找那个赫赫有名的贵州医学院。

马上回家,回老家治疗,刻不容缓!

这时,去哪家医院又成了难题。爸爸十万火急地给我找人,找了个村里出去的一个治烫伤出名的人,说话之间,就来到了那人所在的医院。

这是山东境内的一家县医院。级别不高,但那人的名气很高,一提“田医生”口碑相传。

夏天里治烫伤,冬天里来整形,这一年,孩子的身心要经历两次巨大的切割和分离。

手术时,我们两家人的全部成员都到齐了。孩子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我已经不知所措。我埋怨自己的同时,爸爸严厉制止了,越这种时候越不能这样子,好好等着吧!

我哪里知道,爸爸是保护我!因为我在婆家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两口子感情不好,公婆专挑我的错,每次闹别扭都怪在我头上。已经不受重视到了极限,眼下又把孩子的事故独揽于身,那不成了人人践踏的炮灰了。以后,还如何在家里立足?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那种疼痛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一岁半的孩子能承受多大的苦难?可我的孩子都承受了,在他的生命里无法抹去的那种疼痛。

那一晚上最难过,是儿子醒来之后的天崩地裂。

他的十只手指头顶端插满了针头,那是输液用的插进皮肤里的那种细针头,每一只手指头都插了一根。每个手缝都隔开、包扎、打直,两只手的手心被钢板固定的直直的。

而手心里的皮是取了自己腹部的皮移植了上去,那是一项冒着巨大风险的“植皮”治疗。而且成不成功的关键,就孤注一掷地盯在了这次植皮上,皮能活下来就算成功了。

孩子一醒来,疼的不可名状:手心的伤口疼,手指的针扎疼,肚子上的创口疼,各种疼炼狱一般地袭击着幼小的身体。那种疼上来,哭已经不能发泄,他拼命地抓,拼命地挥,浑身的颤抖,咬牙,切齿……

我受不了也得受,看不下去也得看。我尽量地抱住孩子,不让他挥舞,不让他因为使劲再加重伤口的疼痛。我用怀抱的温度用心跳的声音来给他镇静,紧紧抱着他,一直抱着他。我让他好好的我要他好好的,一辈子不再让他受苦,我保证!

半月之后,医生要拆纱布了,我又要经历一次柯起轩拆开纱布的那种心理了。只见,十指伸开了,伸得直直的,手上的新皮活了,活了呀,成功了,医生妙手回春了,谢天谢地!

这样的整形手术,一共做了两次,都是田医生亲自操刀做的。如今,已经过去五六年了,孩子的手部功能一切正常。感谢田医生的救命之恩,一辈子结草衔环都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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