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迫天惊（1）
“走开。”
“看什么看，快滚。”
这是个衣衫褴褛的幼童，头发乱的像鸡窝里的稻草。他看了眼路边摊位上，那充满了肉香的包子和羊汤，使劲的吞了下口水，又咽下。
一个魁梧的胖子满脸肥肉，又对他吼了两声：“要饭去别的地方，别妨碍我做生意。”
幼童把脖子缩了缩，抱着肩膀跑开。
富贵巷。
住在这里人却没有一个富有的，更没有一个达官贵人，其实这条巷子里本来已经闲置好多年头。巷子两边的墙壁已经斑秃，风一吹就往下掉墙灰。
这个幼童就拐进富贵巷，又跑进一处没有门的房间，躺在一张寒冷而且潮湿的床铺上。
这张冷硬的木板床边上到处是老鼠屎，又脏又臭。
幼童的情况并不比这房子好多少。
他身上的味道和老鼠屎相比较，已经分辨不出哪个更臭。而且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今天睡醒后只觉得胃部在相互拉扯，眼睛也在冒金星。
就在一周前，他只要稍微抖动下床板，总能跑出来几只受到惊吓的蟑螂。那种味道虽然不太好，甚至有股馊味，可好歹是肉，好歹能填个半饱。
今天他翻遍整间屋子，连一只蟑螂都找不到了。他需要吃东西，需要补充营养，可是连蟑螂都跟他作对躲了起来。
他只有喝水，水不需要钱买。可是他已经喝了三天水，一走动起来，还能感觉水在肚子里荡漾。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可是就算饿死，也不能去那个馒头铺。虽然这个馒头铺离他很近，只要拐出小巷就能看到。
那是个很小很小的馒头铺，门前还挂着幅很大很大的对联，对联上的字他却一个都不认得。
他只认得经常在对联下蒸馒头的那个姐姐。
他曾在馒头铺对面的柳树下休息，休息的内容除了闭上眼睛打盹，还有在那块青石板上丢石子儿。把石子儿放在中指上，然后用大拇指弹出去。他一般瞄准对象是天上飞的麻雀，偶尔还会对准不知谁家养的鸽子。
可惜从来未打中过，所以他也从来没吃过麻雀或鸽子肉。
那天他又坐在青石板上丢石子儿，希望能打到树顶上的那只鸽子。石子儿刚刚丢出去，鸽子扑棱棱的飞走了，却飞来了两个馒头，又白又大又香的馒头。
馒头上还长着只手，这只手不太漂亮，有些粗糙，还有些老茧。
可不管这只手长成什么样，对他来说这是世上最美的手，比谁都美。手的主人是个姑娘，长的又干又瘦，可他也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快吃吧。”小姑娘笑呵呵的说。
他拿起馒头就吃，连句谢谢都没有说。他还不知道为什么总想哭，可是却强忍住了。
小姑娘蹲在他旁边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没有名字。”他嘴里边吞咽着馒头边含糊不清的说。
“我**草”小姑娘说：“我看你经常坐在这里丢石头，以后就叫你石头吧。”
石头点头，拼命的点头，他终于有名字了。
小姑娘笑了，她伸出手想摸摸石头，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很慢。
可是她太慢了，就在手指马上触碰到石头时，就被一只大手提了起来。石头这才看到旁边那个胖女人，也是馒头铺的老板娘。
这是个胸部隆起如瓜的女人，腰围却比胸围尺寸还要粗。石头知道这就是街坊邻居口中所称的“大象”。
大象的招呼方式只有三个字：“滚回去！”三个字过后再加一耳光。
等她们消失在视线里后，馒头店的门板关了起来。
可是隔着整条路，石头还能听到春草的哭喊声，哭喊声中夹杂着咒骂声，还有荆条打在肉上的声音。
每抽一下，春草喊一声，两下、三下……
石头的指甲已经嵌到手掌里，因为他拳头握的太紧，手掌已经开始滴血，可是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口特别疼，疼的要命，疼的翻江倒海。他把手放在心口揉一揉，却没有起任何作用，反而疼的更厉害了。
因为春草的惨叫声也更大了。
他觉得，如果荆条抽在自己身上，这该有多好啊。
抽在自己身上，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这样的痛入心扉，他快承受不住了。
他才七岁，过了七年的苦日子，从来没有感觉过这种痛。
不知不觉的，一滴水打湿了衣襟，又一滴水落在脸颊上，下雨了！
他终于哭了出来。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看到他落泪，就算他的泪滴流成河，别人也会以为是雨水。
他只有默默的落泪，却不敢放声大哭，因为路旁还有人，他不想让别人听到。
直到他跑回了富贵巷，爬到这张‘床’上后，他才哭出声音来。
他穷、苦、累，可是他也有自尊，更渴望友情。在那一刻，他已经把春草当做了朋友，相信春草也不例外。
这一哭，足足一整天。
第二天，雨也停了，石头趁着天还未亮躲在柳树后面。他想看看春草，却又不想春草看到自己。
所以他一动不动的躲在柳树后面，仿佛一尊雕塑，偶尔这尊雕塑还会轻轻的探出头，看向那副对联，看那副对联下面是否有个小姑娘在和面，在蒸馒头，在笑……
没有面，没有馒头，更没有春草，始终没有！
他站了多久已经不记得了，或许是因为来的太早、太早。
两腿有些麻木，腰肢也有些酸痛，可是他不敢动。
他怕自己一动，春草也刚推开门发现自己，那样他会羞愧的无地自容，比死还难受。
虽然他不知道死是什么滋味，但他坚信，那种感觉绝对比死要难受，比他受过七年的罪全部加起来还要难受，而且难受的多。
他只想远远的看春草一眼，就一眼！然后就远远的避开这里，从此后再也不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能带给春草各种不幸，带给她咒骂、带给她疼痛……
阳光出现的那一刻，春草也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