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热闹！”王铮情不自禁地说道。
“热闹？”
“差不多意思……”王铮笑嘻嘻地说道：“电视上一群家长陪考的场景我居然亲眼看到了，名不虚传。”
“恩。”小青点了点头。
一批批家长等候在警戒线外面，伸长脖子往里头张望，事实上，最后一场考试还没有结束，浙江别出心裁地多加了这一门考试。
这多一门考试就意味着多一个难熬的夜晚。
考生们已经经历了俩天俩夜，铃响铃落，铃响铃落，考生“监狱”般的生活就宣告结束了，可能还会有母子相拥而泣，师生相拥而泣的感人画面，而这一切，似乎是源于一个铃声而已。
“别忘了今天……”
“是来帮忙的！”
“还有……”
“绝对不能在校园里头乱逛！”王铮得意洋洋地看着小青：“绝对不会翻越警戒线的，在考试结束前，绝对乖乖待在你旁边。”
小青，点了点头，不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小青的话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像一块木头了——在王铮看来——然而什么忙也帮不上。
“小青？”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小青和王铮一齐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房东先生的媳妇在朝他们打招呼——站在警戒线旁边。
“你们怎么在这儿？”女人走向他们问道。
“小青在这里工作，我对高考比较好奇，也就跟着来了。”王铮笑着回应：“那么您？”
“您”还是“你”，王铮思考了一会儿。
“不还。”女人往教学楼的方向望了一眼：“不还在里面考试。”
“房东先生也跟我们提起过，没想到这么巧。”王铮摸了摸后脑勺，处理这些对话还是不大熟练：“一定能考个满意的分数的。”
“如果是这样就最好了。”女人的眼里流露出来一丝忧伤：“考完就能好好休息了。”
“爷爷，怎么样了……”小青突然问道，王铮抱怨地看了他一眼：“爷爷，不在医院里。”
去医院的时候，那个房间里的那张床上躺着另一个老爷爷，模样相似，但是截然不同。
“爸，转去上海的医院了。”女人低下头，声音也轻了下来：“你们这么上心，爸一定会很高心，上次也多亏了小青才找回爸，不然……”
“哪里哪里，能让我们继续住在那里已经感激不尽了。”王铮连忙说道，气氛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爷爷的病……”小青不顾一切地问道。
女人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小青，眼角抽搐着，一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爸，他得了癌症，肝癌……”
“小青！”王铮明白无论如何都挽回不了了。
“不还知道了？”
“他没问，我也没告诉他……”女人再度低下了头。
“恩。”
小青轻轻地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抱歉呐！”王铮连忙抱歉：“实在抱歉，小青说话比较直，您……”
王铮向小青追去，留下女人待在警戒线旁边。
“小青！”王铮对小青不可理喻的行为感到愤怒：“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拜托你在说话前考虑一下别人感受好不好！”
小青停了下来，把脑袋瞥向王铮，眼神是死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我……不是有意的……”
王铮双手叉腰，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你去道个歉！”
“回不去了。”小青重新动了起来：“已经发生的事情回不去了。”
“小青，你怎么那么……”王铮叹了口气，那片湖突然在脑海中冒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冷漠的小青，王铮倒吸一口凉气，罢了罢了，或许小青才是最无奈的那个人。
过了一会儿，考生们陆陆续续进入考场，铃声响起，考试开始，整个校园都陷入了寂静。小青和王铮坐在台阶上，只能听到树叶的沙沙声。
“小青，万一，房东先生……”
小青目光落在地面上，落在地面的树叶上，
“爷爷会回来的。”
“那可是癌症……”
“无论那是什么，爷爷都会回来。”
王铮闭上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青是个不同一般的人，王铮深信着，然而，越是这样，越是无法让人安心。
小青的古怪的行为，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而且，王铮却只能无奈地守着。。
“小青？”
“恩。”小青头也不抬目光丝毫没有移动。
反倒是王铮望了过去，一位身着米色长裙的年轻小姐——施老师。
“还是老样子……”施老师尴尬地笑了笑：“怎么坐在这里？”
小青没有回答，王铮用胳膊顶了顶小青的身子，
“恩，无处可去。”
“好像也是呐，什么东西都被围起来了，这里也算不错，还有树荫能够乘凉。”施老师往他们靠了靠：“这位是？”
“王铮！”不等小青回答，便毛遂自荐了：“和小青住一块，今天陪他来，顺便帮下忙。”
“你好，施泽。”施老师朝王铮笑了笑，微微地鞠了一躬。
王铮赶忙站了起来，回以一个不自然的微笑。，然后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是该坐下呢，还是站着？不自然的笑不自然地持续着。
施老师似乎明白了各种奥妙，
“我能坐下吗？”
王铮点了点头，感到吃惊毕竟这里可没有什么位子，只有满是灰尘的台阶罢了，一位漂亮小姐能够如此“不拘小节”也是难得。
王铮坐了下来，施老师坐在王铮身边，另一边的小青依旧呆呆地看着地面，渐渐被忽视，就像是空气一般。
“今天可有的忙了。”施老师十指紧扣，打在腿上。
“很忙？”
“恩，不光有学生留下的书，还有各种各样的垃圾，多得无法想象！”
“学生走了，结果留下了一个烂摊子？那收破烂的不是赚发了？”
“那倒也是。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等了三年，才等到这一天……”施老师带着过来人的口吻感叹道。
不过，王铮只能凭借自己贫乏的想象力去感受。相似的感觉只有上初中那会儿，读书确实烦人，但是倒也自在，打打球，到处玩，总比现在为生计头疼好多了。
“他们会把书从楼上抛出来吗？”王铮做了一个“天女散花”的动作：“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施老师掩着嘴笑了笑，
“那种场景想来很美好，不过，在这儿呆了几年，倒是没见到有人做过。”施老师改为托着脑袋，看着王铮：“事实上，一考完就急急忙忙收拾东西，然后跑出来。”
“就像从监狱里出来一样？”
“是啊，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施老师撑开双臂，做出一副享受的样子。
“施老师当年一定也学得很辛苦吧。”
“是很辛苦，不过，也很有趣……”
“有趣？”
“是啊，听起来有些奇怪，不过上了大学、接着工作，感觉这些日子反倒不如在高中来的充实。”施老师朝王铮笑了笑：“很奇怪吧，有点自虐的感觉。”
王铮非但没有感到奇怪，反倒钦佩气眼前这个女人，
“不不不！施老师一定是有追求的人，像我这种人，日子过得越轻松越好。”
“你能来帮小青的忙，起码是个重情义的人吧。”
王铮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抓了抓后脑勺，憨笑起来，
“算不上吧，倒是小青给你添麻烦了吧。”
俩人完全把一旁的小青当成了空气，小青也不做声响，静静地坐着，偶尔才有眨眼的生理反应。
“小青只是在下午来图书馆看会儿书，所以没有什么麻烦可言。”
“小青是很喜欢看书，不过话也少，不容易交流吧。”
施老师尴尬的点了点头，那一幕幕自讨没趣的场景历历在目，都让她自己怀疑自己的交际能力。不过现在，一切都渐渐恢复平常，有人明白，有人理解。
施老师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王铮随即也转了起来，
“慢走！”
施老师走在林荫小道上，给王铮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
王铮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是一个富有朝气的年轻人，而不是一个，而不是一个应该为生计而苦恼的人。
“小青！”
“怎么了……”小青手里拿着一个木棍，拨动着飘落在地面上的树叶。
“我发现，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只是背影漂亮。”
王铮缓缓坐了下来，望着小青。
“恩，也不是所有的旅行都是一文不值。”
王铮拍了拍小青的肩膀，
“高考结束之后，我们也就能出去玩了，该去哪一个地方好呢？”
“不清楚……”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对于考生而言，时间在笔尖悄悄流逝，心中五味杂陈。夏天的太阳开始发挥功力，炙热的气息混杂在空气当中，就像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在空气中游荡。
叮铃铃……
寂静终于被打破了，整个校园都沸腾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轰隆隆的跑步声。
考生挤在楼层中，显得渺小而庞大，推推搡搡，前进着，无与伦比的轻松降临在他们身上，虽然太阳即将当空。
第一个，第二个，第一批，第二批，一群群学生冲了出来，家长也从校门外冲了过来，会于一点。
正如施老师所说，没有漫天飞舞的电影中的书本，只有耐人寻味的烈日下的重逢，被囚禁三年，重见天日。
铃声响起的时候，小青就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然后突然站了起来。
“这就要去打扫了？”
小青没有回答，迈开步子，大步向前，头也不回。
王铮也站了起来，纳闷地看着小青，顺着小青前进的方向看去，突然明白了什么，
“小青！”
然而一切都晚了。
“小青？”女人带着沙哑的声音说道。
看到小青，女人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知道这一切总会发生的，而且或许这件事由“外人”来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女人站在那儿，旁边是他的儿子不还，呆呆地站在那儿，一脸的不解。
“你就是爷爷的孙子？”
不还楞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爷爷他病了，肝癌。”小青用坚毅的眼神望着他。
不还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等待着他继续说些什么，然而小青没有在说下去，微微鞠了一下躬，转身走了。
“小青……”王铮在他们几米外，看着，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去收拾东西吧。”小青淡淡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