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丝衣坊还和先前一样,账目上的数字总是很提神,往前翻到月初,在那些所谓的危机下,账目同别的衣坊相比也是漂亮的。不是不懂衣布坊在颂梨心中的地位,她叹了口气,自认若是自己遇到同样的情况,恐怕不能做到这样好。
“大清早的,叹什么气。”
进门的是赫连珰。
“是你啊,店里快开门了,你来这里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怎么?来你这里还要悄悄地?”赫连珰抚了抚她的后脑勺,觉得她的头发今日格外柔软。
本来两人分开的时候赫连珰有些生气的,这会儿也不过才一天,怎么这人又这样和蔼了?
“你刚下朝就来我这,被人看到又要瞎说八道了,哪有皇子来衣坊的?”
朝廷对衣服有规制,若是皇子要穿衣坊的衣布,需得有专人来购,还要绣上特殊章印,从没有皇子来衣坊的道理。这也是颂梨一开始放心开晴丝衣坊的原因,她要是不说又不露面,宫里那几位不大可能无聊到知道她开了衣布坊。
“回了京,还是要练字。我来接你去越岚阁。”
清秋看看赫连珰,然后看了看外面,只有一顶轿子。她今早是徒步来的,通过颂梨坚持不懈的灌输,她知道,男女共坐一个轿子是很有问题的。又回头看看赫连珰。
“想什么呢,你坐轿子,我的马拴在街尾。”赫连珰眼睛笑成一条缝。
清秋红着脸白了他一眼:“别笑了,年纪大了要严肃点。”
赫连珰他立在衣坊门口看她进了轿子,复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茶楼一个只开了一条缝的窗户,面上的笑意仍然没有褪却。
之前说拜赫连珰为师学写字虽是一句戏言,但他的态度真的很认真,这算是她的幸运。所以连字的时候她一定要好好练,师父说话的就一定要听,坐在轿子里清秋如是和赫连珰说着。当然啦,她的智商其实不能支持她预见未来。
越岚阁里,以往清秋练字的时候赫连珰都是看书或者自己和自己下棋,只有清秋写完一张他才写一些让她参考,而今日则不同,他坐在她身边,也不看书也不下棋,而是拿着一支笔,清秋写一个字,他就在另一张纸上写一个同样的字,时不时还看她一眼,看得清秋后背起鸡皮疙瘩。虽然这男人目光里没什么波澜,但是看着他写的字和自己写的的一比,她就觉得他的目光里不仅有严厉还有一股淡淡的优越……
她有点生气了,但是不能发作。因为赫连珰说了,练字的时候一定要平心静气,如果心里不平静写下来的字就不算是练字,那这一副字自然是要重写的。在说这句话之前,赫连珰还说:“刚刚我去接你练字,你说我年纪大?我不这么觉得。嗯……你既认我做练字的师父,还是要尊师重道,不如你今日就把《弟子规》抄一遍吧”,说完沉吟片刻,又补了一句:“想来你已经有大半月没练字了,手头生疏,今日起,每天多练一个时辰好了。”
一直到申时末,清秋也没能把论语抄完,饶是她勤加锻炼,此刻也觉得手臂有些酸麻了,但一瞥眼,看到赫连珰还悠闲自得的,写出的字行云流水,棱骨劲道,皱皱眉头不知道哪儿来的不服输的劲儿,便也跟着继续写下去。
“今日练得也差不多了,就到这吧。”赫连珰搁下笔,偏了头看着她。
清秋也停了笔,放下笔的时候活动了一下手腕。
“师父,是不是停了笔您就不是师父了?”
他被她这么一叫感觉怪怪的,只得说道:“嗯,那就不是吧。”
“那就好”清秋舒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装作凶狠地对他道:“以后不许你在我边上写我写过的字!”
看到她这副模样,赫连珰又露了一排白牙,明晃晃的笑。
“好好好,往后都不写。走吧,我送你回去。”赫连珰看着她笑意未平。
回去的路上,走到夜市桥头天还未黑,路边卖小吃的小贩已经支起摊子,茶叶蛋和馄饨的香味混杂着人流嘈杂声飘散在空气里,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时候不早了,饿了吧?”
清秋抿了抿唇点点头:“是有点。”
“前面有一家酒楼,吃些填填肚子再回去。”
“就在路边吃吧,往前去有些远啊。”
“这时候小摊边贩夫走卒多,一天下来他们最累,何必和他们抢座。”赫连珰说得倒是情意恳切,一副关心民生疾苦的样子,清秋哪好意思说不,“我就想吃路边馄饨”这话在口中转了几转楞没能说出来。
酒楼里,赫连珰问起她想吃些什么,清秋倒是没什么胃口了,心里装着事情,她也想不到要吃些什么,只得说随意。倒是赫连珰,点了一些平素他和她都爱吃的,又嘱咐店家下两碗馄饨,再去桥头买些茶蛋。
清秋看着赫连珰就笑:“这菜点的好。”
“嗯,我也觉得。”
她虽有心事,却也能感受到赫连珰这些举动很是贴心。只是还是不受控的稍稍叹了口气。
“怎么又叹气?”
“颛玉,我发现,和你们一比我真的挺笨的。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听说了衣坊的事情,你今天是故意不放我回去的吧?”
“是,我不想你去找他。”
赫连珰回答地不假思索,又很是坚决。他看清秋基本没动筷子,又往她碗里添了一块虾仁儿,仿佛她刚刚什么也没问一样。
“你怎么知道是秦重阳做的?”
“你认识的人里,恐怕会这么做的就只能是他了。”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要专门做这件事让我反感?”
“他或许不是为了让你反感,好了,你去问他又能问出什么呢?”似是怕清秋吃不饱似的,看她潦草吃完虾仁,他给她剥了一颗茶蛋,转而道:“把碗里的吃完。”
清秋知道他说得对,秦重阳这种已经把防备和筹谋当成生活方式的人,心里有十道弯脸上也什么都看不出来,更别指望他会说出些什么了,她只好低头安安静静听话地和食物较劲。
回去的路上,站在月光下,清秋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问赫连珰:“颛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清秋不止一次想问,但她想问的是,京城这么多合适的姑娘,为什么你会选择对我这么好呢?只是,这样的话,她又着实不好开口了。如果真的早问出来,她或许还能得个痛快,现在的话,她好像只是想知道答案而已。
“清秋,我记得你说你今年似乎是十七岁了。”
“啊?”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我的意思是,大朝女孩子十七岁就要议亲了。”
清秋还在想这话该怎么接,赫连珰又开口道:“你觉得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