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开的清早，一间位于方家胡同的小小客栈。
进了后门，院子里停了一架小马车，清晨的光照在秦重阳身上，他站在车边。如果不是场景和衣物的差别把她强拉回现实，清秋恍惚间有一种回到部队的错觉，这种送行的场景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来了。”秦重阳和煦而简短地招呼了一声。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你随机应变。”
过了一会儿从耳门进来一个车夫打扮的中年男子。昨日和秦重阳说好，马车只是个幌子，出了城郊她就要快马扬鞭了，按着地图走，每过一个重镇都有给她换马的地方，直到过了匪帮往北漠的方向，她才能稍微缓口气儿，这次任务的时间只有二十天，如果超过二十天情报就无效了。
出发之前，清秋心里默念了一句：一切核查完毕。她也被自己惊喜到了，这个状态她非常喜欢，任务在身时让有种她天灵盖里窜流着一股清泉的感觉，整个人的精神都振奋非常，似乎六识都清明了起来。
马车慢慢晃着出了城郊的时候，日头已经有些旺盛了。
“武姑娘，凯旋。”
马车夫开口，清秋才发觉给他赶车的是易了容的乔掌柜。
“有劳。”
秦重阳确实是个有心人，他安排茶楼乔掌柜给她赶车应该是让她放心，告诉她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乔掌柜会帮她盯着一些，看来对于她离开的保密工作瞻星阁也会帮她搞定的。
刨去她快马加鞭那五日，她已经暗中观察那些山匪两日功夫了。结合瞻星阁人给出的描述和她的观察，这些匪徒里一定有读了书的文化人，而这个人八成就是军师的角色了，他们的日常看起来有些规律，多是一群光棍儿，夹杂在里面的女人看起来也不是手无寸铁那种，他们轮流去巡山和打猎，放哨的两个时辰换一班岗。山匪的住处比较简陋，其中一座小屋里住着的是山匪中为数不多的两个女人，看起来十六七岁，平时负责后勤工作。清秋看着这些男人眼中对两个女孩子应有的距离还是有的，又不得不赞叹了一下，这个匪帮看起来其实和村落没什么两样，基本素质还是挺好的。
到了目的地，清秋才打开秦重阳给她备的那个小包裹，包裹里是一套浆洗过很多遍的旧衣服，蓝布扎染印花的阔筒裤子和一件宽袖小衫配坎肩。
快日落的时候，清秋重新出现在山坳附近。
行吧，速战速决。她自己心里这么说。
她猫着腰，趁山匪换岗，蹿到伙房门口，伙房的灶台上正是那两个女孩子，还有一个生火的大汉。她看了一眼灶边，所幸那装着情报的镖车没被砍了当柴禾。她趁着三人不备，从桌上拿了两个烤饼，故意踢了一下桌角，又故意踉踉跄跄地蹿出门口。
果不其然，她的后颈就被人捉住了，来者力度不大，看来是个女孩子。
“哪里来的姑娘？干什么的？”
清秋咬了咬舌头，努力挤出点泪花——跟颂梨学的。回过头半低着脑袋，避开了那女孩子的眼睛。
“姐姐恕罪，我把饼还你。”
察觉到三道目光一起集中在了她身上，她才抬头偷偷打量了一下揪着她的那个少女。身材微壮，恐怕也是习武的，跟她比起来，自己的身材隐藏在宽大的衣服下确实给人一种特别特别清瘦的错觉——很好。
那女孩子看她慢吞吞的递过来两张饼，又回头看了看那烧火的大汉。
“你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到这儿来？”后面的另一个女孩子问道。那女孩子看起来凌厉一点，语气也不是特别好。
“我是山下仙鹤村的，前日上山来采药，迷了路了，正巧看到这儿有个村落，想借一顿伙食。”
“呵呵，这儿可不是什么村落。”另一个女孩子又道。
“这儿不是村落？”清秋眨了眨眼睛装傻，可能是表情太无辜，眼神里有丝毫没有惧意，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两三分像毫不知情的无辜少女。
揪着她的少女松开了她，撕给她小半张饼，意思是让她走人。
清秋一步三回头的，看看两个女生，一边朝大门方向去。心里默数着：一、二……还没数到三，那个原本凶巴巴的女生就冲她喝了一声：“快点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位姐姐，我昨日滞留山中，听见有狼嚎，这都快晚上了，我怕……”
“留她住一宿吧，这山里虎狼出没，是不安全。”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烧火大汉看不下去了，遂开口。
“哼，你瞧瞧你，一点没有山匪的样子，这么心软，难怪只能来烧火。”那个凶一点的女孩子白了那大汉一眼。
“就是。不过还是问问敬之先生吧，万一这女孩子……”温和一点的女孩子看着那个凶巴巴的女孩子，一边附和一边建议。
清秋一直低着头，别人也看不出她的表情，就这么默默地听别人议论完了她的去向。
不一会儿就到了一间屋子，略有些暗沉的屋子里，摆着书架和满架的书，还有一些草药。屋子里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容貌温和，目光却十分明朗。
“小浅，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书案旁的男人抬起头问那个略凶的女孩子。
“爹爹，我们在厨房捉到一个小偷。”
原来这个凶巴巴的叫小浅的女孩子是这土匪窝军师敬之先生的女儿。
“我不是小偷，我虽拿了饼，却在你们伙房门口放了药草，以物易物，不算偷。”清秋昂起脖子，佯装生气。
“哦？你可知你来的这是什么地方？”那敬之先生看着清秋那样儿，笑着问他。
“我以为你们这儿是村寨，可是刚刚小浅姐姐说不是。那我便不知道了。”
“呵呵，我们这儿是匪帮，不讲道理的……”
“对，所以我说你是小偷，你就是！”还没等敬之说完，那小浅就冲着清秋又凶巴巴地接口。
清秋看那敬之先生面容还是温温和和的，暗自揣度他可能是传说中笑面虎那一类人，但也有可能，他只是在试探她？
“你不要吓唬我，我看您和伙房那两个人都挺面善的，不会杀人吧？”清秋接话。
其实她心里也是一凛，她没有带枪，因着秦重阳给她备的衣服是宽袖的，也不方便带赫连珰给她的袖箭，所以她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把不太锋利的，割草药的小弯刀……要是这些人真的要杀她，她勉力反抗，或许都是九死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