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也不恼,对黛玉愈发另眼相看。
林如海被香菱和黛玉扶入房内,方想起信中说北静王水溶送黛玉回府,忙要起身相见,感谢其救命之恩,却被黛玉摁住。
黛玉让香菱陪着林如海,扭身往外行去。见水溶坐在客厅喝茶,也觉方才无理,又哭的满面泪痕,丑态毕现,早已把脸飞红了起来。
水溶望着黛玉飞红的脸颊,神形俱荡。
黛玉被水溶瞧的好难为情,红着脸把头扭向了一边。
水溶忙收回视线,尴尬的清了清喉咙,道,“世翁病况如何?”
黛玉回道,“且得等大夫搭过脉才知晓。”
水溶又说,“可容我去瞧瞧世翁?”
黛玉忙说,“方才我爹爹挣扎着要给王爷请安,我只怕爹爹病弱之躯,王爷沾染晦气,才来对王爷解释清楚,还请王爷勿要着恼。”
水溶笑说,“无妨,还请姑娘引路。”
黛玉便引着水溶行至林如海的厢房。只见林如海拉着香菱的手问长问短,一切皆离不开黛玉二字,叫香菱好一阵羡慕。
又见水溶和黛玉进来,香菱起身行礼,如海挣扎着要起身行礼,水溶素日里便谦恭有礼的,忙拦住如海,笑道,“世翁无须多礼,”又把如海扶至床上安歇。
如海心里过意不去,况黛玉是被水溶解救,他又是王爷,什么稀世珍宝没有见过?欲要答谢水溶,也寻不出什么好东西答谢。
水溶忖度如海的心思,便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世翁若挂于齿边,水溶倒无立足之地。我和黛玉相遇,乃天缘巧合之事。世翁无须放在心上。”
如海见水溶乃是王爷,又气度不凡,更不端一点架子,对水溶不免生出一丝好感。如今他虽病着,却不糊涂。度其意思,若非属意黛玉,何须亲送回府?只感叹他这幅身躯,只怕熬不多时。他又只有黛玉一女,水溶这样家世,黛玉嫁与他,恐也是做妾。况黛玉又无亲兄弟扶持,恐被人欺负了去。嫁与水溶,他于心不忍。
一时大夫来了,把了把脉。
待把完脉,黛玉把大夫拉至一旁,细细的问林如海的病情。
大夫叹息道,“只怕老爷只有三五日光景。”
黛玉听说,悲恸不已,只恨老天待她不公。原以为拒绝入贾府,改变自己命运的同时,亦可改变爹爹的命运。想不到,被拐子拐去,一晃便是四年光景。这一回来,便是爹爹病危之时。
黛玉放大夫离去,抹了抹眼泪,没事人一般坐在床头,照常和林如海闲话家常。
一时担忧林如海过度伤神,携香菱和水溶一同离开,又安排水溶住在她对面的厢房里。
夜深人静之时,黛玉和香菱同榻而眠。香菱拉着黛玉的手,黛玉哽咽道,“今儿大夫告诉我,爹爹至多三五日光景,昼时,唯有我俩相依为命。”
香菱悲恸道,“再无其他可能了吗?”
黛玉摇了摇头,伤心哭泣起来。
香菱见状,亦悲从中来,跟着伤心难过起来。
两人本欲相互安慰一番,又觉双方心意相通,对方在想些什么俱是一清二楚,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时哭毕,二人舟车劳顿,复又渐渐睡去。至第二日清早,一觉睡至天亮,不曾听闻拐子开锁之声。黛玉暗自纳罕,不禁忆起她已回到林府,不免叹了口气,心中想着,“这许多年,每日必听拐子开锁之声起床,一时没回旋过来,倒觉好笑。”
香菱睁眼望着黛玉,也跟着笑起来。问道,“妹妹是否如香菱一般所想?”
黛玉点了点头,拉起香菱,早有一众奴婢端来洗脸水,等待她们起床梳洗。
香菱无所适从,黛玉愣了好一会子,眼泪不觉又趟了出来。
香菱拭去黛玉的眼泪,笑道,“妹妹合该高兴才是,怎又乐极生悲。”
黛玉叹道,“只怕是睡梦之中,待一醒来,复又回到那幢狭小的屋子里。”
水溶站在门外,听得黛玉此言,只觉万箭穿心般难受。此时若去找黛玉,只怕她们不便,复又走回房里。
黛玉二人梳洗完毕,用过早膳,一同去见林如海。
黛玉坐在床头,感觉如海今日的光景越发不如昨日,心中难受,又怕如海望见,忙把头别向一边,将眼中的泪拭去,回过头笑问,“爹爹,可用过早膳不曾?”
林如海拉着黛玉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香菱会意,抓住如海的手,坐在黛玉的旁边。
林如海喘息着笑道,“黛玉回府,爹爹喜不胜言,胃口大开,吃了半碗有余。”顿了顿又说,“我且是苟延残喘,拖着病迈之躯强撑着等黛玉回府,不消几日光景,爹爹只怕就此驾鹤西去。眼下忧心于你和香菱,昨日便休书一封,一则,将你已被找回的消息说与你外祖母知道,好叫她老人家安心。二则,爹爹一走,你和香菱从此孤苦伶仃,爹爹于心不安。前几年你外祖母遣船只来接,那时爹爹身体尚可,你不肯去,爹爹不好勉强黛玉;如今,黛玉断不可寻找推托之词,方能让爹爹安心离去。”
黛玉听闻,早已是泪流满面,怎可拒接如海的遗愿。哪怕在不情愿,少不得要强忍着。况她早已不是往昔的林黛玉,又何须在怕。
黛玉见林如海眼巴巴的等着她点头答应,强颜欢笑道,“爹爹放心,女儿听爹爹的罢了。”
林如海复又对香菱说道,“我儿,爹爹瞧你倒比黛玉大几岁光景,黛玉往后少不得你帮衬着照顾。”
香菱此时亦是满眼泪痕,哽咽着叹道,“爹爹只管放心,女儿在一日,定会护妹妹周全一日。”
林如海听罢,方安心的展露笑颜。一时,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黛玉忙命丫鬟拿来痰盂,林如海欠身往里吐了一口,黛玉定睛一看,里面俱是鲜血。
黛玉悲从中来。香菱跟着往痰盂里一瞧,干了的泪痕,复又湿润起来。
林如海叹道,“黛玉香菱无须伤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自古以来,诸多圣贤君王皆难逃一死,更何况你父?如今黛玉失而复得,爹爹亦能安心离去。”说罢,紧了紧拉着黛玉和香菱的手。
黛玉和香菱怕叨扰过久,如海身子虚弱,经不住伤神的,便嘱咐如海好生休养,自去了。
行至房里,方想起水溶,又和香菱一同往水溶房里行去。
请安完毕,水溶请黛玉和香菱坐下,询问如海景况如何。
黛玉叹气不言。香菱苦笑着摇了摇头。
水溶瞧二人光景,说了好些宽慰之话。
二人略坐了一会,便告退回房。
黛玉思及水溶那日所说之话,传来管家,命管家吩咐可信之人,引水溶一行人出府游玩。
水溶并不肯去,说道,“世翁如今病卧在床,本王怎可出府游玩?”
管家再三言之,水溶只不答应。
管家无法,且得去禀告黛玉。
黛玉听闻,少不得携香菱同走一遭。
水溶见黛玉袅袅婷婷走来,想来黛玉必是为管家所言之事,便说道,“黛玉若是为出府游玩之事来劝说水溶,水溶断不不去的。眼下世翁卧病在床,水溶真若出府,我岂不成了那没心没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