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阳城位于天凉郡西北边陲,而天凉郡作为大商朝三十六郡之一,又地处整块大陆的西北之地,再往北或再往西,便是一望无际的天荒森林,那里是树妖和灵兽的领地,没有人知道天荒森林的尽头在哪里,只有天境以上的修者偶尔会深入森林数千公里。
落日的余辉洒向森林边缘的大地,薛峰静静地躺在一个土堆上,嘴里咬着一根狗尾草,默默地看着天空。身旁躺着一只被破腹的灰狼,那灰狼足有两百斤重,此时却没有了一丝生气,这就是薛峰的猎物了。
土堆不远处,三三两两地或坐、或躺着跟薛峰差不多大的一群孩子,他们都是十五六岁,脸上稚气未褪,可身旁都放着一只或几只猎物,孩子们身上都沾染了鲜血,没人分得清这血是猎物的还是自己流的,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根本不把这些血腥放在眼里。
唯一的例外是薛峰身旁坐着的一个小姑娘,她身形瘦小,梳着两根马尾,称不上漂亮,一双大眼睛却极为地灵动。她的脸色略有些苍白,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被吓得,微微起伏的胸口出卖了她比平时快得多的心跳。她不仅没打到猎物,这会儿竟然还正手忙脚乱地给一只受伤的小兔子止血上药。
看了一眼那小姑娘,薛峰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江雪,你早就人境四阶了吧?我才人境三阶,看你,一只猎物都没打到过,还要照顾这些小动物,白白浪费你的修炼天赋了。”
江雪白了他一眼,自言自语着:“我才不喜欢像你们一样打打杀杀,多可怜的小兔啊!”
薛峰轻笑道:“人类和树妖、灵兽的战斗持续了无数年,如果人类都像你一样,我们的领地早就被灵兽和树妖占领了。”
江雪没有理会他,淡淡地说:“我才不相信他们能占领得了人类的领地,如果不是人类内斗,这片天荒森林早就变成我们的公园了。”
薛峰知道跟女人讲理讲不清楚,遂不去理会她,嘴里嘟嚷着:“梅山和仲离子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是挂了吧?”
江雪轻轻在薛峰腿上打了一拳不满道:“就你会诅咒人。”
薛峰坐了起来,看了眼已然下山的夕阳,略有些不安道:“他们一定碰上什么麻烦了。”
这时,一个青衫老者快速走到人群中间朗声道:“孩子们,时辰已到,我们该回学府了。”
薛峰眉头微皱,呼地站了起来反驳道:“梅山和仲离子还没回来呢!”
青衫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少城主啊!不是我不愿意等,如果等天黑透了,这里可一点儿都不安全,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城,要不然这么多人我可保护不了每个人周全。”
薛峰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好吧!麻烦秦老师带同学们回去吧!我再等一会儿。”梅山和仲离子是薛峰的死党,他说什么也不能抛下他们。
一旁的江雪给那只野兔包扎好了伤口,脸上还写着胆怯,却坚定地说:“我跟你一起等。”
青衫老者一听有些急了,薛峰可是暮阳城主薛子俊的儿子,如果城主的儿子在他带队狩猎的时候出事了,他可承担不起。江雪的父亲只是一个卖丝绸布匹的小生意人,青衫老者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青衫老者正急得不知道做何选择,又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秦老师,他想等就让他等好了,总不能让我们大家都在这儿等吧!两个废物而已,死就死了,如果再因为等他们让更多人受伤,你这年级主任的名头可是一群人盯着呢。”
薛峰微眯着双眼,死死地盯着说话的年轻人,他的身高比薛峰高出足有半头,肩宽体阔,一脸的横肉,正是暮阳城守军东方恪的小孙子东方超。
秦刚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虽然早就地境六阶的修为,可依然得罪不起眼前这两位小祖宗,眼看东方超和薛峰针锋相对起来,秦刚左右为难,虽然有想法,却根本不敢说出来。
似是看出了秦刚的难处,薛峰扫了眼东方超,然后对秦刚道:“秦师不必介怀,留下来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先带同学们回去,我自己在这儿守着,你到我们府上告诉我娘,相信天黑之前我娘能赶得过来。”
“小心让狼给吃了。”东方超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薛峰道。
薛峰面露微笑,丝毫不在意东方超的话,小声自语道:“小丑一个。”薛峰看到不远处的东方超表情突然僵了一下,显然,薛峰的话被他听到了。
东方超嘴角翘起一丝冷笑,斜着瞧了薛峰一眼。薛峰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秦刚在场,他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了。
秦刚被薛峰猜透了心思,也不再逗留,向着除薛峰外的二十二位同学道:“其他人,速速随我回城。”说完,冲薛峰一抱拳,而后催促着小同学们跃上早就准备好的乌骓马,在一片灰尘中飞速离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人群,江雪向薛峰靠了靠,轻轻地拉过薛峰的胳膊,声音略有些颤抖地问:“不会有危险吧?”
薛峰拍了拍江雪的手背安慰着:“放心吧!地境以上的灵兽还不屑于吃我们俩,东方超虽浑,他爷爷东方恪可不浑,每晚都会有小队在这一带巡逻,这里是人类领地,偶尔溜进来的灵兽哪能刚好让我们碰上?”
江雪白了他一眼小声嘟嚷着:“要是灵兽都不敢来还巡逻干嘛?这边远地带可没有法阵保护,经常有低阶灵兽偷袭暮阳城的百姓我又不是不知道。”
薛峰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也知道,自己的话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梅山和仲离子还没有出现,薛峰跃下小土丘,在土丘一侧挖了一个洞,刚好容得下薛峰和江雪并排躺在里面,然后催促江雪道:“赶紧先钻进去。”
江雪略显苍白的脸浮上一丝绯红,略有些扭捏,站着没动。
薛峰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那我不管你了啊!”说完纵身便钻进了刚刚挖好的洞里。”
江雪秀眉微蹙,眼眶里飘起淡淡水雾,轻咬着嘴唇,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爬进薛峰挖的洞里。
薛峰侧着身子,正对着江雪,江雪能听到薛峰的呼吸声,甚至他的心跳都听得见,江雪仰面躺着,不敢看薛峰的眼神,略有些不满道:“如果野兽来了,我们逃都没处逃去,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你跑得过灵兽?藏起来才是上策。”薛峰笑道。江雪不去理会薛峰,但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好多。
“好像有声音,不过好像是好多灵兽。”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雪突然道。
薛峰屏住呼吸,匆忙从怀中摸出三个弹珠,捏碎其中一个,空气中一阵能量波动,一道若有若无的光幕笼罩了三尺见方的洞口,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有个洞。
江雪眨巴了下眼睛,略有些羡慕地盯着薛峰,片刻后,却是一脸的落寞。看似平常的三个弹珠,把她家里的物事全卖了也不一定买得起。
她这些脸色的变化都落在薛峰眼睛里,薛峰道:“这是我娘给我用来保命的东西,这道障眼法阵不过是个小法阵,不值什么钱。”
江雪没有理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只是离薛峰的距离似乎远了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渐渐全黑了,一阵阵狮吼虎啸从森林中由远而近,伴随着不断有树枝断裂和灵兽的惨叫声,渐渐地,兽吼越来越密,至少数百头灵兽的声音才能有如此阵仗。
江雪小脸惨白,双肩都微微颤抖着。薛峰屏住了呼吸,一手拿着一颗红色的小珠子,正对着洞口。
突然,一个巨猿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处,薛峰根本没来得及捏碎双手的珠子,那巨猿伸出右手食指,在薛峰布下的小法阵上轻轻一划,那法阵就那么凭空消失了。薛峰只感觉嗓子就如塞了团棉花,呼吸困难,却连叫都叫不出来。
那巨猿通体白毛,全身到处都是伤疤,多处还汩汩地流着血,尤其是腹部正中一个大大的血洞,右臂的骨头都露了出来,背部还有一团凝而不散的黑雾不断地侵蚀着她的血肉。她却根本顾不上这些,只见她向身后的虚空中一划,两道人影便从虚空中跌落出来,正是一直未归的梅山和仲离子。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薛峰早就忘了捏碎手中的珠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不应该捏碎了。
那巨猿拎过梅山和仲离子,向着早就被撕开的洞口一塞,硬是把他俩也塞进了薛峰挖的本就不大的洞里。
那巨猿又珍而重之地从怀中摸出一只拳头大小的蛋,轻轻地放在嘴边吻了下,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竟然把那颗蛋塞到了薛峰怀里。薛峰不解地盯着那只巨猿,那巨猿双目中突然淌出两行血泪,向着薛峰深深一躬。薛峰脑海深处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帮我照顾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