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之上,虚无苍穹,竟传下阵阵嘈杂人语。满天寻遍,除却云,便是天,那里有人落脚的地方。
但声音不绝于耳,确实天上传下,莫非天宫?
眼转玉风观九山境内,横看竖看,左数右数,都只有八座山峦……
扶摇直上,万丈高空,云气依稀轻薄,笼罩四方一片雾白。此间云径,广达数百余里,尽有遮天之象。
地上八处山峰,似有光点零星,青红黄蓝色各不一,却一致往此间而近。这些光彩,乃是修真道者,御物行空之迹。他们虽不同山居,不约而同,齐齐飞进水雾云间之内。
他们身上法光侵入云境,因云雾影响,朦胧其色,更见艳丽华耀。
本是同门,他们相见,却无言语攀谈之意,个个顾自。并非偏见,而是道家神谕——老死不相往来
遥遥远外,一展黄幡乘风,御空而行。只是速度不疾,远远落在众人身后。幡上二人,一名壮实汉子站在幡首,为身后十一二岁的孩子挡下凌凌寒风。
那孩子身材弱小,双手指节苍白,紧捉着师兄手臂,嘴唇颤颤,头脸也埋在他衣背里。
幡首的汉子转身将他抱住,便驾驭黄幡,往云里而去。直直而上,足有百八千丈,此间云气更薄,只是寒凛如冰,叫人难以忍受。
略略可见,前方百丈,塔楼林立,一派的青砖红瓦,在云间若隐若现,最矮小的,也有十八九层,八角挂有清零铜铃。
道塔围成,中心位置却有一处宽敞广阔的白石砖地。广场之上,人群围聚,如潮若水,更有术者御物凌空,占满虚空。
壮实汉子结印施法,使黄幡硬如平地,让小孩能站稳身体,关怀道:“青黄,你身体可有大碍?”
青黄小童脸色苍白,睫毛之上凝了一层白霜,唇如紫,却并无在乎,道:“我没事,王举的比试,开始了么?”
壮实汉子粗手按在青黄肩头,度入真气,为其驱寒培元,指着前方道:“你看前方广场中央!”
青黄小童依指望去,只见广场中央,铮铮站着一人,长发飘逸,被云气焙成白皑。此人双目冥闭,满脸漠然,傲然如冰。身上白衣胜雪,缓缓而动,风姿卓越,此“冷人”正系王举。
悬山主人,二代掌门,柳青梢迟迟不现身,逾时已有小半时辰。广场之上,观众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柳青梢,根基雄厚,若论御物之术,玉风观内无人可及,御物之术发挥极处,可同时操制十二件极等法器。其威力,有如平增十余人助手抗敌。成名技“孔雀千飞艳”,一经施展,千万之军,也莫想逃脱一二。
王举,悲阳山南望余首座大弟子,身怀火之绝顶术法,其中以天地灵气为根基的冥鬼之炎,乃是修火术之人梦寐以求之物。
“嗷……”玄高天际,传下一声兽吼,吼声轰响如雷,震得众人耳内生疼。千百人齐齐仰头而望,只见一团如火红云直直坠下,砸出一方砖陷之地。掀起一股飓风,将四处云雾冲散。
众人看处,那红物足有七八人高,头首鬃毛如狮,四足着地,尾似长鞭,虽然满口獠牙,却是一副人相,眼珠大若灯笼。此兽环顾四周,目光所及,无人敢与之对视,于是它得意扬扬,瞪着王举。
若比眼珠大小,王举自然无凭,但面对如此巨物,王举全无一丝心怯,目光如冰,根本不将它放在眼里。
巨兽见王举如此轻蔑自己,心中无比暴怒,怒目圆瞪,脸色表情,与夜叉无异。
王举仍然不闻不顾,双目似闭非闭。
巨兽背上,传下声响,道:“湛灵!凭你初形,决计吓不到他,不需多费这功夫。”
湛灵神兽身旁,飘飘一道人影,此人身材高瘦,皓首墨须,一身道袍随风飘逸,虽是龙钟老态,但目光清明秀锐,一派仙家风相。
看似随风缓缓,顷刻之间,已在王举身前,落地之时全无声响。此时再看,这人满脸皱纹,面色苍白如死。
虽在高处,青黄小童垫足眺望,正见那老者后背,背上大艳之色绣着一个大大的“二”字。青黄一意只在王举,对他这二字,并无多想其中包含之意。
二代掌门柳青梢手捋长须,环顾四周人群,一副尊长姿态,道:“小举!你让这些个人观战,输了还好,若赢了,岂不折煞老夫面子?”
此次应战,王举虽有七八成把握,但他并非爱慕声名之人,这些观众,乃是别人寻来。
王举往旁瞪了一眼,陈雨玄,吐了吐杏舌,便装作若无其事,事不关己的模样。王举叹了口气,道:“徒孙是晚辈,输乃定数,能得祖师伯指教,自知万幸,便也使同门师兄弟们领仰您的神功!”
干干脆脆,王举将此事揽在自家身上。
陈雨玄非但无有一丝感激之意,反而听出了周身鸡皮疙瘩,心中怪念乱转:“师兄平日不是把掌门长老唤作‘老头’,怎么今日忒的客气。凭师兄实力,若使全力,一个过气掌门怎是对手!对了,师兄这是扮猪吃老虎,才胜得更有面子。不对!呸呸呸,师兄才不是猪!!”
今年九九重阳,尚有三月,正是白鹿子当任掌门百年之际。是时九大山门,各推出一位才德兼备之人,竞选储掌门之位。
陈雨玄此间种种行径,意在为王举铺路,造就声名。
柳青梢嘴角稍扬,心中却有失望,他早知王举乃清淡性子,此间顾及他的老脸,定然手下留情,便决然道:“不管怎的,老夫绝不会留手,湛灵,上!”
湛灵巨兽与柳青梢分为两路,左右冲来,人、兽速度相齐,柳青梢背后,祭起四件法器,炫目光彩盈盈满满,染开大片云雾。
眨眼一人一兽来到跟前,王举左手捏剑诀,一团烈焰,翻涌如浪,铺天盖地压向“两人”。
湛灵神兽见到火热之物,立即化出一层白莹结界,这火虽有燎原之势,仍被强行吸扯入内。
此情此景,王举便知那湛灵神兽有吸纳火焰之能。
湛灵身后,柳青梢腾在虚空,四件法器一时驱动,同时飞向王举。来势汹汹,四件法器虽非活物,看见之人,却似看到神兵仙将,竟还能辨其神情。
上下左右,四处方向已被制约,王举决然不逃,指气为剑,“当当当当”,四件法器一经变轨,又转头重来。王举每接一击,气剑便被震散,需得耗时重新凝剑。
这还不难,刁钻的是四件法器攻路不一,似有己思,王举如同应付四位御物高手。
王举身躯,倏忽冒出青幽火焰,连同四件法器也包在火焰之中。一及青火,法器只做颤抖,不能非空击人。
冥鬼之炎,能燃世间法灵之气,柳青梢驱物之术,便是将自身法气,注入器物,再以法气相连,控其行攻。如今法气被阻,自然无法御物。
下一刻,几件法器围裹青焰,飞冲湛灵而去。那飞来异火,对湛灵而言亦是诡异非常,青火之内竟然包含天地灵气,它也没有十足把握吸纳抵挡。再加上四件法器都是极等之物,如此飞贯而来,威力实非一般。
法器乃是柳青梢之物,湛灵亦是他属物,自然不能袖手不理。柳青梢曲指作印,正对飞来之物,大喝一声:“拓!”
四件法器齐齐一颤,柳青梢手印之上有四道玄力,连在法器之身。虚空之中,隐约现有几道虚白气流,是柳青梢御物根本。
在旁道士,俱是目瞪口呆,如此强大醇厚之力,便是泰山在前,也能被驱使以用。偏偏使在此时,一点用处也无,青火更盛,法器仍旧飞向湛灵。
柳青梢一意理会湛灵安危,却不知自身处地。只见眼前骤然一片青艳,四周都是青火,翻如海啸,火舌纳纳,直欲搏人而噬。
此番危境,若早知半刻,也能逃脱,此刻却已无处可避。
柳青梢身经百战,岂能无有自保之术,右手大指一曲,作向下压势,便有一顶乌黑大钟,从天而降,罩住柳青梢周身。青火能燃法气灵力,但这乌钟便无法力支持,本身也能水火不侵。纵使受困,安危尚保。
湛灵巨兽无暇顾及主人,目盯来物,红脸吓得铁青,拔腿便跑。可是它跑到哪里,四件法器便会跟到该处,形影不离,如鬼如魅。
如此局面,就是青黄小儿,也看得出王举占尽上风,该是乘胜追击之时。
王举行为,与众人所测不一,他脚步散漫,缓缓寻去,来到陈雨玄面前,道:“雨玄,将明袖借我!”
此间观众,各自猜测,都不知道那明袖乃是何物。
陈雨玄将一双玉臂相交在前,口唇开合,念念有词,随即身躯之外,环着七处光芒,更有一处乃是五色齐聚,艳异迥然。光芒围笼处,陈雨玄身如神人,衣袍染得炫丽。
初芒稍歇,那几处光芒,原是七件剑器,大者逾丈,浑重大气,小者二尺,锋芒尽露。陈雨玄择了一柄四尺之剑,剑身五彩,递给师兄。
陈雨玄与在场看客所想不同,她曾亲眼见识柳青梢实力,知道他并非易与之辈,此刻种种,通通假象。
“轰…隆……”山崩之音入耳,一道岩墙厚壁撑破白石砖,从地底生起,隔在湛灵巨兽身前,“轰轰”四声齐响,四件青耀法器猝不及防,全力撞在墙壁,力不可遏,陷入其内,难以自拔。
柳青梢已然站在此壁最顶,俯瞰直下,神情自若,未见半分馁落,一双鹰目英利不可人近。阔袖一扬,岩壁缓缓下沉,四件法器飞出,身上已无青火痕迹,灵而归向主人身侧。
岩壁入土,地上竟无一点痕迹,白砖完好如初,依旧如玉光洁。
两手分别作印,柳青梢身边,足足多增了七件法器,再使一件,便能施展孔雀千飞艳。柳青梢对身后湛灵道:“尽管行使全力,不必担心波及旁人!”柳青梢说完,冲向前去。
湛灵巨兽点头答允,却止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