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这几天则甚是繁忙,反正也见不到阿归,便趁着秋日晴朗,每天辛勤地早出晚归,大量捕鱼,不光要供给他们三个日常食用,还要把吃不完的晾晒起来(当然,这个任务基本是由休养中的大冠承担起来的),为即将到来的冬季做好食物储备。而每当薄暮初上,星光隐现,壮壮便会收工休息,来到大树下,跟大冠一起吃鱼干,饮溪水,一起谈天说地。
说是一起谈天说地,其实主要都是壮壮在说,大冠在听。壮壮很健谈,再加从小在野外生活,见闻也很丰富;大冠伤势未愈,又满腹心事,自小在鸡棚中长大所知确也有限,所以也乐得做一个好的听众。于是,一天天的畅谈,大冠知晓了鸡棚外的四季变化,明白了除了鸡棚主人这种可恨的存在,还有蛇、黄鼠狼甚至秃鹫等危险需要时时提防;懂得了所有的食物都需要自己努力获取,因为没有现成的饲料等着你,而且还要时时未雨绸缪,做好储备,因为不管是冬天大雪封门还是平日暴雨如注,甚至就是自己有几日头疼脑热不能出门,那便随时面临着手停口停的可怕境地;还有南来的雁,北往的鸥,口口相传的各种奇闻异事、仙凡传说也令大冠惊叹不已。
“壮壮,你知道的真多啊!我在鸡棚里从未想到这世上还有这许多事物,还以为鸡棚里的一切就是世界的一切了!真是坐井观天了!”大冠感叹道。
“哪里哪里,”壮壮连连摇头。
“我只是一只鸭子,自我出生起,就生活在这一片池塘周围,哪儿也没去过,很多东西都只是听说罢了。那些迁徙的候鸟年年飞行千里,南北纵行,哎,他们的生活一定每天都非常有趣啊!”
壮壮一脸的神往。
“哎,你不是野鸭吗?野鸭不需要迁徙吗?”大冠问道。
“唔,这个呀,说来话长喽!——我说我是野鸭,一点也没错,可不是怎的?我出生在这野外,成长在这池塘边,自己抓鱼自己吃,风风雨雨都要自己承受,天大地大,无拘无束,倒也自在。可是,”
壮壮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又说:
“我妈妈是把我生在了这野外,可是我妈妈的妈妈,却是出生在你那个瘸腿主人的家中的,后来跟其他几只鸭子一起,找机会溜了出来,慢慢地就在这里繁衍生息了。好在我们这儿冬天也不算太冷,池塘里食物丰富,又有砖窑栖身。”
壮壮张开双翼抖了抖,自嘲地说:
“所以你看,我使劲扇几下翅膀,最多也只能腾空一丈高,这就算了不起了,哪能跟你们这些真正能飞的鸟比呀!哎,我不知多羡慕你呢,从小就能遇到个老鹰叔叔教你飞行,我打小捕鱼都是自己一次两次差点淹死才学会的呢!我要是会飞,我也满世界飞来飞去开开眼界,哈哈!”
壮壮聊得兴起,大冠貌似不经意地轻轻问道:
“你要是会飞,会丢下阿归吗?”
壮壮诧异地白了大冠一眼:
“怎么可能?!我这辈子也不会丢下阿归的。”
“可阿归不会飞啊!”
“我可以教她啊!……要是教不会,唔,那我就早上飞出去,晚上飞回来,把我在外面看到的、听到的新鲜事儿,全告诉她,没准儿还能带点儿她没吃过、没尝过的好东西给她,她肯定高兴的!”
壮壮兴高采烈地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一脸的陶醉。
大冠没再说什么,只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突然都不再说话。夜空高远,月色清冷,稀稀疏疏的星星缄默地眨着眼睛,深邃的夜空有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让人只想望进去、望进去,却怎么也看不清繁星点点的夜幕后面究竟有些什么。壮壮和大冠这一静默下来,溪边的蛙、草里的虫却似耐不得寂寞般,试探着一声两声的鸣叫起来。叫了一阵,溪边的蛙似乎被草窠里的蟋蟀叫得心烦意乱,有一只蛙“咚”的一声,跳进了小溪,一霎时,蛙鸣、虫啾都停了下来。只有秋夜的风是最淡定的,既不介意夜幕沉沉的星空有什么秘密,也对虫和蛙的争鸣没什么兴趣,依旧裹挟着草木的清香和草地边小溪的湿气在空中若无其事地随意飞舞着。偶尔兴之所至,便引得身边这棵大树的枝叶抖动出“沙沙”的声音。
沉默了一会儿,大冠忽然有些沮丧:
“我的左翅还是很痛,也许我也永远不能飞了吧……”
壮壮吓了一大跳,立马凑到大冠身前,夜色中却什么也看不清:
“不会吧,我看你这几日走动都挺自如的,还天天跟阿归说你好得差不多了呢!——总该比当初好太多了吧,你不知道你掉下来那天的样子,哎呀,把我和阿归都吓坏了呢!”
大冠懊恼地说:
“我走、跑、跳,都没事,就是……唉,我一振翅想飞,就疼得钻心!”
壮壮点点头,同情地说:
“那是挺痛苦的。你看鸡棚离这儿说远也不远,你要是飞过去眨眼就到了,走嘛,还是要一会儿的。”
“鸡棚?我还没回去过……”
大冠低下了头。
壮壮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大冠幽幽地说:
“还看什么呢?……老鹰叔叔一辈子的希望就是能飞出去,团团妈妈也希望我有出息,阿归还相信我会与众不同,会发光……还有歪歪,为了帮我学飞什么都肯做……”
大冠突然轻轻笑起来:
“嘿,其实,他们都看错了,我就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公鸡,只知道傻玩傻乐呵,反正,不管怎样团团妈妈和阿归都会陪着我……老鹰叔叔教我学飞,我是当件特好玩的事情来做的,歪歪哥哥装得很酷,其实我知道他特羡慕我,我有时还故意气他来着……还想着以后真的替老鹰叔叔去看看那个什么金羽国,回来讲给他们听,讲给全鸡棚听……可,可现在,我生命中重要的人除了阿归都死了,我就是真看见了又讲给谁听啊……阿归又……我现在又不能飞……我可能永远都不能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