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深处,不为世人所知的荒茫地带,数条绵延山脉交接拱卫着一座高耸入云的活火山,火山口滚滚浓烟冒出,不时激荡喷涌出腥红的岩浆,剧烈可畏的高温使得离火山口数百米范围内寸草不生,普通生灵根本难以接近。
山峰之底,枯树依稀几株,田中干涸,土地干裂早已荒芜多年,石屋如棋盘棋子零星坐落,有些则是完全倒塌,几年前就没人居住了,完全是一片破落衰败之像。
“啊!!!”
一声慌乱无助的惨叫,周杰翻身爬起。额上尽是虚汗,一身麻布衣裳也被汗水完全浸湿,他嘴唇发白,脸上痛苦和惊悸之色尽显,目光呆滞没有神采,口中喃喃痴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随着低语,这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竟落下一行清泪,微微抽搐起来,渐渐哭出了声。滴滴泪水落下,浸湿了凉席。
过了许久,许是哭累了,抑或是身体饥饿的本能唤醒了他,总之,少年还是从这个睡了十六年的地方站了起来。
四周乱而杂,房屋是由大石粗糙堆砌,结构简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的尘土味。清风卷尘土,吹入心肺,他一身麻布衣,破洞圆筒裤,蓬头垢面,就这样无措的站着,无声诉说着悲凉与孤寂。
人死如灯灭,不过几天,这屋中竟找不出半点父亲的影子了,就连一点可以寄托思念的东西也找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一句话就决定了父亲的生死,我们明明是按照你们所说的做得啊!”
“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们还是要打死他……”
”父亲,父亲吶!!!“他大哭。
“千秋山仙人……我恨,我恨……”他嘴唇哆哆嗦嗦,口中含糊,眼中隐隐漾着癫狂之意。
自记事起,他便没有见过母亲,听说母亲是为了把它生下,身体本就不行的她,在将周杰生下后就力竭而死了,他随父亲长大,可以说父亲就是他的一切,对父亲很是依赖。
那天看见满身鲜血淋淋的父亲暴死面前,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身躯变冷,这种突然的打击让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变得状若疯癫,情绪很不稳定,变的极端。
顶着红肿的眼睛,周杰无神的眼睛环视着这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心中空空的,这少了一个人,一个他至关重要的亲人,他的老父。
他七十岁的父亲,已经去世三天了。
犹记的,父亲那苍老又亲切的面容,那滚烫的掌心,那显得佝偻又伟岸的身躯,犹如太阳一般挡在面前,给他温暖,给他呵护。
但是,一夜间,全变了,家变的冷清,在也听不见父亲无休止的咳嗽声,再也感受不到父亲眼中浓浓的慈爱。
周杰眼里恍惚间闪过父亲的影子,在边上像他招手,脸上满是慈爱,一个眨眼,父亲消失,他心中潸然。他永远也忘不了老父死去时无神的目光,忘不了那浑身是血的身影,忘不了老父死去前嘴中碎碎念的话语。
“我,不该,不该把你生下来啊……”
回想起这一句话来,是多么心酸,多么难过,他想大哭一场,但,又有什么用呢?
又有什么用呢!
人死了,便永远不在了,再也不能复活过来。世间真的存在起死回生么?
若有,我想请求真仙将父亲复活过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可若世上真的有仙人,那么还会有人死去吗?若世上真的有仙人,那么为什么父亲还会死去?他不知道,只是,他的眼里,有的只是对所谓仙的恨!
若不是千秋山上那个仙人,他的父亲就不会死,他的母亲也不会早早离开世间之后,以至于现在连母亲的面容也忆不起,在周杰看来,那所谓的仙人,那千秋山的掌控者,就是无情的魔鬼,吸血的水蛭,是奴役万千村民的奴隶主。
仙,我恨。
他杀我父亲,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
对,杀死他,杀死他!
“那个该死的东西,我要杀了他!”忽然周杰面容一变,口中如野兽般发出两声低沉的吼声,语气中充满了杀意和对生命的漠视。
脸上几缕血色弥漫,面容隐隐变换,如同换了一个人。并且有两道血色的气芒自双眼冲出,足有三丈,一闪而逝。
这一瞬间,周杰就象变了一个人一样,浑身隐隐散发出阴冷恐怖的煞气,两道鼻孔呼出肉眼可见的灰气,悠悠一转消散空中,低头乱发下的面容更是前所未有的扭曲,配合者着他纤瘦的过分的身躯与惨白的脸色,看起来如同一个厉鬼般,狰狞而恐怖。
他血红的双眼微微一闪,整个人又恢复到之前神情低落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恐怖只是幻觉一般。
幸好此时身在家里,并无其他人在,不然见他如此模样,在这个信奉仙神鬼怪的世界,定会吓坏他人。
“可是……可是我拿什么去反抗,这里被持鞭者重重围困,我连这山都没办法出去,又如何能够反抗他们……”一念起,他满是顷颓,甚至不敢再深入想下去,心底满是对未来的迷茫与绝望,表情说不出的苦涩与悲痛。
“反抗有用吗?真的能够报仇吗?纵然反抗又能怎样?”周杰自问,他自嘲一笑,羞愧的低下了头。
是啊,用什么去报仇?一个屠宰刀都不敢握,看见屠宰牲畜都脸色发白的人,你用什么去反抗那凶手手下两百号凶悍的大汉!
“没用啊,都没有用!”
“废物,我就是个废物!”
“呵,呵呵!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周杰自嘲的笑,满是绝望。他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弱小,如此的没用。
仇人就像横亘在碎石前的的巨龙,而他就是那碎石,渺小而又卑微,巨龙侧身翻滚就能将碎石碾的粉碎,根本不会在意一颗卑微的石子。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周杰脸上悲切,泪眼模糊,步履蹒跚,身形摇摇晃晃,仿佛命不久矣处于弥留之际的老者,随时都会落下最后一口气无力倒下。
满脸悲痛的他突然间猛地爆发,向前冲去一下跪在地上,如同发疯一般痛声嘶吼:“父亲啊,我到底该怎么办,请你告诉阿杰,告诉阿杰啊!!”
他身体抖动,泪水滑落滴在地上,双手狠狠抓在地上,手指深深嵌入这泥胚地中拉出两道带血的抓痕,还犹未知觉。
传说,五十年前的枫田村,本是环境优美,良田接壤之地,冬天,因千秋山上有一个巨大地熔岩穴的缘故,而不受寒风冰雪的侵袭;
夏天,有汹涌奔腾不休的巫九河与枫林山谷时常吹出的清风,而不知酷暑为何,枫田村之名响彻十里八村,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却是这样的静逸之地,在五十年前的一天被彻底破坏,就是那一天,那位仙人降临了。
传说这位仙人有莫大的神通,能移山填海,临空飞渡,随手一挥之下,便可把磐石打的粉碎,一个眼神便让人生不出反抗的勇气。
他一来就将枫田村及临尽的四个村子奴役,而敢反抗的,都被他无情的杀掉。那时,周父一十七岁,比之现在的周杰只大上一岁而已,却已宰杀猪牛牲畜五年有余,在本村村中也是名声响亮的人物,可一朝天倾,祸事说来就来。虽说他熬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祸事,但也落下了病根,咳嗽不止。美好的日子从此在不复存在。
这五十年来以来,被奴役的人早已数不清,死去的人更是不知几何,尽管不是持鞭者会远行到外地掳劫人到此,并且有少许新鲜血液补充,但一批批死去后,现今,这千秋山方圆百里之中只剩下三千余人了,都身在千秋山苦苦挣扎着。
据说,五十年来,耗费了无数仙珍,仙药,用一批批人的性命与岁月锻造的仙家法宝即将炼成,周杰还因此开心了一阵子,那意为着他们将要解放了,但是,过了七八天依旧没什么动静,渐渐地也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世间总是流传着凡人修炼成仙的传说,周杰也曾是一大波梦想着成仙成道的少年人中的一个,可是,就在三天前,从那个仙人随意的一句话就决定他父亲的生死起,他在也不相信世上所述的仙了。
仙,不应该是仁慈的吗?
仙,不应该是同传说中一样普渡众生吗?
不是,统统不是,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仙怎会因为锻造仙家之宝而奴役众多乡民,荼毒一方,又怎会因为几句话语而杀人泄愤?
“他不是仙,怎么可能仁慈、怎会普度众生、那个人他根本就是魔鬼的化身!”
“真是可笑,可悲啊!!!”
“世上有仙如何,没有仙又如何!”
“这个世上一切终究只有力量才是真的,只有强大的实力才是立足的根本,才能让人真正敬畏,让人不敢凌辱践踏。”周杰低声喃喃,越说越激动,最后体若抖筛。
三天浑浑噩噩的日子,三夜的噩梦缠身,在痛苦和煎熬中他突然想通了。
纵然是仙又如何,只要实力强大到不可匹敌,就是仙也要俯首。
父亲母亲,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再得意的,终有一天会为二老报仇的!
实力,实力啊!
他不断喃喃,目光之中渐渐有了神采。而失落、怨恨、悲痛、哀伤都被他隐藏在内心深处。
他不想在天上的父母瞧见他消沉懦弱的一面,更不想让那些杀害他父亲的恶人知道。
因为他知道,以那些恶人丧尽天良的秉性,若是他将伤痛表现在脸上,怕是会糟到一顿毒打,然后那些人就会得意的大笑,扬着手中的长鞭扬长而去。
仰头望天,凭风扶面。
望着门户外的天空,在这一刻,周杰感觉心中万千烦恼忧愁好似消失干净,生出一股昂扬正气,在胸中激荡。
“力量……”
他拳头握的异常之紧,以至于一根根青筋浮现在肌肤上,他咪着眼,胸膛起伏,使劲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似是要将所有的浊气,怨气吐个干干净净。
理了理犹如杂草一般的头发,或许是刚才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麻痹了神经,现在情绪稳定下来后,周杰才感到身上的酸麻胀痛,尤其是手上火辣辣的痛楚,更是使他嘶牙,但他却一声不吭,一屁股坐在地上,表情生硬的像是一块石头。
他自小便生活困苦,在千秋山那帮恶人的逼迫下,可以说最近五十年里,没有一个人是生活的好的,而周杰他们一代更是一个个面黄肌瘦,至于好的生活可以说只是在人们的传说中了。
所以他根本不讲究什么,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目光扫过伤口,非常仔细的一点点的将手掌上伤口中的细碎石块弄出。
待将双手简单包扎后,他坐在床上开始思索起来。虽然周杰有时有些怯懦,但是却不意为着他笨,只是有时不愿意去多想罢了。
环顾四周,简陋破败的屋舍在他眼中是如此的清晰,破烂且乌黑的墙体,有风吹来的时候你甚至能闻着烟燻干糊般的气味,屋舍中那些遍地脏乱的瓶瓶罐罐,更是一个个缺口,破洞密布,就是现在坐在他下面的床,也是不堪重负的发出咯吱吱呻吟般的响声。
“必须去找许凡哥,他一定能有办法让我逃出这里......”
不久,他幽幽发出一声叹息,尽管周杰自问自己有些小聪明,但是,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好的办法使他脱离现处的环境。可,这却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要力量,他将去追求强大的力量,追求无穷无尽的能够让他不被任何人欺压揉捏的力量。然后给他死去的父亲报仇雪恨,杀掉那个被人吹捧神化的狗屁仙人,还千秋山一个朗朗乾坤,给千秋山上万千冤魂一个交代,让人们生活的快快乐乐。
那什么仙人,不过就是拥有强大武力的人罢了,仗着自己拥有强大的武力和数量众多的手下,使得人们不敢反抗,从而才作威作福,为患一方。
“对,只要此事一过,便找许凡,他一定有办法。”
“只要我能逃出这个地方,那我肯定去学一身绝世武功……而后报仇。”
“到了那个时候,至于那什么仙人,哼,我一定会想到办法逃出去的。”周杰自励道。
可事实真的如此么,周杰将心底的忧虑死死压住,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他害怕自己崩溃,怕自己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而这个时候,他终于感受到了饥饿,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摸了下肚子,周杰目光微微有些黯然,深吸一口气,不断鼓励自我,眼睛转动随意一扫,然后飞快在屋中翻找起来。
一时间,叮叮当当,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
半晌,周杰坐在门槛上,手中捧着一个灰黑、硬邦邦的面团,嘴中蠕动咀嚼着,斜阳照来,他抬头望着日渐落山的太阳。
夕阳下,零星的石屋,被金辉映照,时间正是风起时,晚风吹来,带来宝贵的清凉。
风带起几丝乱发,夕辉里他的眼睛明亮坚毅,脸上被染的金黄。
“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