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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无色】

在花城康复病院的这四年里,和泉杰每天要抽大量的香烟,这是非常有趣的现象,如果烟瘾发作,他会大吵大闹,不得安宁,病院便特许他每天抽一盒云牌烟,当他将尼古丁吸入肺部的时候,他就会呆滞地坐在固定而没有棱角的座椅上,凝望着铁栏窗对面的某间职工宿舍,那是对面木芝房间的阳台。

当甄妮娜治好他的大脑后,他才想起曾经有一位不太往来的大学同学,一位同族的女孩。那个女孩叫木芝,在他杀死自己的阿姐之后,竟然退学前往了他所在的康复医院求职,因为这里职位短缺,护理方面很难招人,院方对此当然欢迎。而她提出的条件就是希望以和泉杰监护人的身份照料他,院方答应了她的要求,同时派她担当和泉杰所在病舍的护理。

这个女孩不算漂亮,性格内向,羞涩,据说父母也都早逝。在和泉杰精神出现问题之前,两人也没有什么交集,可能在班上偶尔说过几句话,至少和泉杰没有感觉到和她之间有很特别的交情,能使她对自己付出至此。

清醒之后,摩西青年保留了诸多记忆,他记得那女孩在病院时对他很好,即便是好几次自己在发疯时对她拳脚相加,她也依然一如既往地为他奉献自己的青春。

这女孩甚至经常给他买烟,也陪他一起吸过烟,有时候,木芝也会在他发疯时默默落泪。

一直四年,直到某一天他突然被另外一个病人揍了一顿,伤到了大脑,但这反而让他的精神变得正常起来,尽管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他还是用意想不到的办法逃离了那所病院,他在滂沱大雨中狂奔,遇上了和警方对峙的毒贩子,之后他作为一名疯子人质,被毒贩子挟持到某个山洞里,在那里,遭遇到金三角武装势力,这期间他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也发生了很多事,这或许就是7·连环案的后续,当然也包括遇到甄妮娜他们……

因为用脑过度或意识刚恢复的原因,他感觉后来的事情便不是那么清晰了,大脑也开始轰鸣,开始疼痛,他无法多想。

和泉杰在接下来的几天内,跋山涉水,风尘仆仆地从金三角赶往了花城康复医院,因为得知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已死之人,一路上他尽量避免与人接触,他还没想好回归主流社会的将来,脑子里全是那位恩人的一颦一笑。

在一个深夜,摩西青年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病院墙外,他对这里非常熟悉,知道哪里没有监控,哪里搞过整修,他能轻松地潜入院内,但是病院的管理严格,会有保安整晚巡逻值守。

不过,他在犹豫,心情驳杂,因为即使深夜潜入进去后,见到木芝又该说什么呢?说一万句感谢的话吗?原本就不怎么清晰的头脑,一下子更变得懵懂与彷徨。

“我还是想办法先见她一面再说吧!她一定会很高兴才对。”

虽然之前因为他跑出来过,院方加强了对病人的防范管理,但今夜的安保人员似乎没有定点巡逻,他很容易就潜入进去。

这医院每天都发生一些让人头疼的事,准又是哪个病人开始整出麻烦了,大多数安保人员都被引开,所以才会显得如此冷清。

这时他绕过传达室,来到了病人区,听到拐角处传来两个保安的谈话。

“多好一姑娘,居然看上一个疯子,草,你说这他妈算什么事!”一个保安的声音先是愤愤不平,随后又变得呜呜咽咽:“我跟你说,我追她这么多年,她压根就当我不存在……你,换班后陪我吹几瓶,我…真是心塞得慌。”

另一个保安抱怨道:“哎哎哎,得了吧你,这都陪你醉一礼拜了,今晚可是木芝头七,你就不怕人家半夜给你敲门去呀,你不怕我还怕呢,起来,跟哥巡逻去。”

和泉杰听了这句,头脑一阵眩晕,他感觉此时的天空,不是所谓黑色,而是根本没有颜色。

“头七!”

木芝死了。是上吊死的,七天前,在自己的房间。她的绝笔日记这样写道:

“阿杰,据说旧时我们族中的痴心男女,常以殉情相守他们的爱情,他们通往深山绝壁,结庐度过人生最自由最美好的几天,然后共赴黄泉,相约于在美丽的‘第三国度’,如今,尽管有点可笑,但你就在那个‘第三国度’等着我……2016年6月12日。(6月11日为7·连环案结案之日,警方宣布和泉杰作为被挟持人质已确认死亡,日记上附有警方的告监护人讣告书)”

“从前,他们说你不活泼,呆滞、木讷又愚钝,但我知道,你不过是花了十分之一的精力去学习,就具备了他们百分之百的成果,只是你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罢了,你是我心中真正的天才;后来,他们说你疯疯癫癫,甚至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掐死,可我始终不愿相信这竟然是事实,你究竟有着怎样的痛苦?为什么要毁了自己,毁了你阿姐?不过,我始终相信有朝一日你会好起来的,老天不会总藏着一个天才,应给予他忏悔的机会以及有所作为的空间。我深信!2013年10月18日。”

“和泉杰,你这个狠心的混蛋,这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做个鬼影子缠着你,你跑不掉的。2016年6月11日。”

……

当墨菲特潜入木芝的房间,找到将这本日记并交到和泉杰手中时,已经是次日上午。

这个绅士摊摊手说:“甄妮娜判断得没错,你不跟我们走的原因,原来你还有你的心上人对不对?噢,很抱歉,伙计,我在那姑娘的房间找到了这个了,之前居然没有被院方或上门调查的警方搜走!嘿,看你的神情,你应该是真的无所留恋了?怎么样,跟我们走吧。”

“你们不要管我,走开!”和泉杰有气无力地倚着墙,凝望着远处精神病院的职工宿舍。

四年来,他几乎每天晚上在睡觉前,他都朝着铁窗栏外张望一番,对面那个职工宿舍的窗台上,总是有另外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不管是他疯还是不疯,只要那个窗台后的灯光也熄灭后他才能安心入睡。

摩西人,是个极重情分的民族。他们似乎从一出生起,就注定要成为另外一个人的那一半,木芝如是。尽管和泉杰至今为止都无法理解,她为何会这般眷爱自己。

【警告,当前时空逗留时间还剩下1小时,如果剩余时间内无法返回圣城,全员将被时空黑洞吞噬。】

和泉杰的大脑再次出现异常幻听,这声音仿似从脑洞的深处传来,却又毫无感情色泽。

这时,甄妮娜开口了:“时间快到了……刚才这个声音你恐怕也听到了,你真的已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了,另外的那个世界也许更适合你。”

和泉杰蹲在墙角,完全没有理会甄妮娜的意思。

“我想!”法国女人走到和泉杰的跟前:“你还想再见到那个活生生的姑娘,是吧?”

和泉杰抬头。

“跟我们走,我们是时空修复者,也许在未来,我们能够再一次回到这个时空的……七天以前。”

“你说什么!”和泉杰的眼神中恢复了一些颜色。

“甚至可能是四年以前……”甄妮娜呢喃道:“你阿姐过世之前,更甚至可以是十四年前,你父母、弟弟呈现在我手术刀之前,只要你能保证这个过程不再把我当成你的敌人……”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据,别忘记我已经被你姐姐杀死过一次。”

【警告,当前时空逗留时间还剩下30分钟……】

【警告,当前时空逗留时间还剩下15分钟……】

【警告,当前时空逗留时间还剩下10分钟……】

摩西青年双手捧着木芝的日记,对墨菲特说:“说实话吧,这本日记恐怕是你从局子里某个证物袋里偷出来的吧。”

“啊哈,总得对你有个交代嘛!”只见墨菲特挠了挠头,他转头望向甄妮娜:“看来我并不适合撒谎!”

和泉杰叹了口气,将日记合上:“好吧,我跟你们走,哪怕是地狱。”

和泉杰作出了决定,他站起身。

“啊哈,伙计,就等你这句话了。”墨菲特兴奋地拍起了他那只新的右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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