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光芒洒在床头,桌上的雕花酒瓶倒映出精致的花纹,晃荡在帷帐之上,那样凌乱的影像,一时间让我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八宝善安镇的明月雪山,苍茫云海,远远拖曳开来,不知何处是尽头。炎薄侧身朝向外方,薄薄的里衣,可以看到下方古铜色的肌肤,他好似已经熟睡,背脊微微起伏,像是群山巍峨,那些暗纹在月光下,随着他的呼吸,一闪一闪,发出动人的波纹,我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背上轻轻划着圈。这时他的身躯忽然动了一下,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将他惊醒,眼看他就要翻过身来,我急忙缩手,没想到他的右臂直接绕过,拉过我的手,扣在他的胸前,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咚咚咚,一声紧接一声,在掌心有力跳动,仿似那颗心就在我手掌心一般。炎薄没有回头,声音悠远得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一般:“本王答应过饶恕宋明轩一命,今晚已经还清。”
我手心一抖,正想回缩,炎薄的手已经握得更紧,他一字一句清晰传入我耳中:“日后若是发生何事,莫怪本王心狠手辣。”我不知他到底是何意思,炎薄头一偏,不久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手中仍然拽得很紧,我挣脱不得,只觉得越来越困,靠在他的背上,头上越来越沉,渐渐就睡了过去。时至秋季,花语王朝开始大规模的狩猎活动,草木丰美,**繁衍的鹧鸪山三天前便全部清场,所有的王公贵族跟随上山围狩,若是射得最多猎物者,便重重有赏,不分高低贵贱,自此一众侍卫也是跃跃欲试。我留在宫中,仍然忙活着那些木工,未免精疲力尽,也不知我爷爷哪来的精力,居然可以一辈子想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若是换成我,莫说是想,就算是能在一生的时间,做出有十件之多,我便已经心满意足。夜晚月色独好,花草香气阵阵飘来,我在殿内搬了一个大木桶,洒好宫人送来的花瓣,舒舒服服泡在里面,看着薄纱随风起舞,红艳艳的花瓣随着热气送来阵阵芬芳,我双手伸出水面,捧住自己的脑袋,舒服得哼起小曲。随风吹过,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我并没在意,仍旧是闭着眼,享受着泡澡的乐趣。“走水了,走水了。”这次周围宫殿的声音都纷乱起来。我一听,这才回过神,抓起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跑出去只看见走廊上,太监宫女忙成一团,手中拿着木桶,奔走疾呼,直往外面再看远一些,西处宫殿浓烟滚滚,火势冲天,看着那些人慌慌忙忙跑过我身边,我顺手就拉住一个,大声问道:“什么地方起火了?”
“是先帝的神庙。”那个小太监跑得满脸通红,被我一拉,帽子差点掉下来,他一手接过,急忙套在自己头上:“本是奉命修葺,晚上也有宫人看守,怎么无端端就走水了呢?”我开始还没在意,听他这么一说,忽然就明白过来,那里不是宋明轩负责监工的地方吗?我一路跑到先帝神庙,火焰已经将两层阁楼吞没掩埋,浓烟滚滚,热气逼人,数不清的人来回跑进跑出,不断有推车运着水桶赶到,哗啦啦的水泼入神庙,仿若无物,火势一点都没减轻,也四处都看不到宋明轩的身影。我上前一步,正想看个究竟,神庙前搭建修葺的木架,忽然咔嚓一声断裂,轰响砸下来,几个宫人被砸在下方,浑身起火,哀嚎连连,其余有人急忙上前,泼水地泼水,踩衣服地踩衣服,伴随那些惊呼声,场面一片混乱。我见人群如同苍蝇找不到头尾,只能走出神庙绕到后方,直奔宋明轩他们侍卫的值班房而去。没料到我还没走到花萼楼,便听到后方角落里的响动,再往近处看一些,却正是宋明轩,他蹲在地上,刨着土坑,正往里面藏着什么,手直接拢在地上,不断将黄土重新盖在上面,专注得我走到他后面他都没听清楚。“宋明轩。”我大叫一声,将他吓得差点没摔在地上。“要死了?”宋明轩回头见是我,沙哑着嗓子瞪大了眼眸:“你这么大声做什么?”“你心虚。”我指着土坑,不肯罢休:“下面埋的什么,你做了什么事?”“哪有?”宋明轩伸手一挡,整个人干脆趴在土坑上不起来。“你让开。”我看宋明轩一眼,又看旁边神庙一眼,忽然不知为何,脑中一闪:“火是你放的?”“放屁。”宋明轩闻言一个打挺,从地上翻起来,一把捂住我的嘴:“这种话你也敢乱说,当心被人听见当你是同谋一起抓起来。”
“如果不是你放的,大家都在救火,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在里面埋什么东西?”我仍旧不依不饶,只觉得宋明轩身上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我正对宋明轩咄咄逼人,忽然头顶一个火球飞过,宋明轩一把拉我蹲下,几个黑衣人飞过我的头顶,后方一片弓箭追随他们,密密麻麻落在我与宋明轩周围,我听见有人呼喝:“千万别让刺客跑了。”
这时候炎薄都不在宫里,哪来什么刺客,宫里尽全些女眷,哪值得大费周章来取她们性命?一个黑衣人掠过殿顶,小腿上挨了一箭,他身躯一滚,居然就落在我与宋明轩面前,重重一声砸落,从天而降。“追。”花语王朝将士的呼喝声越来越近。黑衣人小腿不断流血,他一手捂住,竟然没有叫一声,宋明轩忽然起身,挡在前方,角落里面本就昏暗,大队的御前侍卫从眼前一晃而过,竟然没有丝毫察觉,我听着脚步声齐刷刷渐渐远去,只剩下剩余水车推动,轮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却完全不知道宋明轩要干什么。宋明轩一反转身,急忙将那个黑衣人扶起来,哑着声音问道:“你没事吧?”接着些微的月光,我见那人眉心拧成一团,明明是痛到极致,却偏偏摇了摇头。“此地不宜久留。”宋明轩将那个黑衣人的手圈在自己脖颈,完全不当我是外人一般:“去你那里。”
“他是什么人?”我看着宋明轩,这被人发现怎能说得清楚?“反正是好人。”宋明轩不耐烦地催促我道,瞪我一眼:“你看他不断流血,你再磨磨蹭蹭,若是重复小安子的命运,我看你良心怎么过意得去?”他这样一说,瞬间化身为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上次小安子从神庙殿顶摔下,五脏六腑皆是重伤,而这人明明就只伤了小腿,而且还是武功高强的人,怎能同一人而语呢?不过身边闹闹嚷嚷,杂人太多,也的确不易久留,我只能走在前方带路,将自己白色的披肩解下来给黑衣人罩上,一路带着他们摸黑回到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