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伴随一声熟悉的呼喝,只见宋明轩一皮鞭重重打在地上:“若是我抓到谁想偷懒,我扒了他的皮。”宋明轩穿着一身紫色暗纹宫装,眉目疏朗,远远望去,他一贯地口出狂言,仗势欺人,却无论如何都让我讨厌不起来,我其实忽然发现,我一点都不讨厌他,只是很多时候,很轻易就会被他激起怒气而已。我不由自主走到一颗大树下,眼光一直望去,忽然咔嚓一声,上方宫殿的琉璃瓦踩破一片,一名宫人在殿顶翻滚几圈,直直坠落而下,轰然一声响落在地面,砸出漫天飞舞的尘灰,扑朔人的视线。“出事了,出事了。”其余宫人见状都抛开手中的活计,惊呼着跑上前,围成一个圆圈。“小安子,你怎么样?”此起彼伏的声响不断响起,甚为担忧。我也忍不住暗暗心惊,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根本非死即残,见那个小太监口鼻不住的有血流出来,血液鲜红浓稠,止也止不住。“若不是你不停地嚷嚷,他怎么会不小心一脚踩空?”抱着小安子的那人猛地抬起头,喷火的双眸瞪向宋明轩。“关我什么事?”宋明轩倒是还沉得住气,左臂一挥:“还不抱他去请太医?”
“对,对。”其余人一听,急忙附和劝说道:“小安子这样子,不能拖太久。”那个宫人这才稍微按压下怒气,手绕过小太监的脖颈与双膝,一用力将将他抱起,又用膝盖往上放一挑,让小太监在他手中更加稳当,不至于摔落下去。“快。”宋明轩一手挑起宫灯,追着那人急急忙忙走下台阶。夜色深沉,一行人匆匆忙忙,刚走下台阶,便与迎面而来的一队宫人撞了一个满怀,那些宫人手执着宫灯,本走得优雅缓慢,而宋明轩一行人忙着救命,心急火燎,大力撞在他们身上,宫人惊呼一声,往后一倒,轿夫也被撞了一下,左右不稳,软轿内发出一声惊叫声。“怎么做事的?”跟随的宫女厉声呵斥道,轿夫急忙稳住脚步,我见那名宫女心惊胆战地在轿外问道:“娘娘,你没碰着吧?”
“停轿。”里面传来女子的声响,听上去气得不轻。帷帘一挽,一双白腻的手首先伸出来,搭在宫女的手上,一名女子走出来,体态微丰,脸若银盆,眼若水杏,她那身衣服就好似裁剪自天边的彩虹一般,十分妖艳夺目,上方的珊瑚与珍珠焕发出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见到淑妃娘娘还不下跪?”那名宫女狗仗人势,厉声喝道。“参见淑妃娘娘。”其余宫人见此情形,早已经吓破了胆,急忙跪在地上。唯独抱着小安子的那个宫人,怀中小安子仍在不断流血,气息微弱,他固执不肯放下手中的小安子,参拜下跪,似乎唯恐他这么一跪,小安子放在地下,再抱起时,就已经撒手人寰。“还请娘娘恕罪。”那名宫人一颔首,坚持将小安子抱在怀中:“小安子重伤垂危,待到奴才送他去御药房,定然回来向娘请请罪,任娘娘责罚。”
淑妃一眼看着宫人,嘴唇微弯,声音带有浓浓的脂粉味:“不许去。”她轻飘飘三个字吐出来,令得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名宫人额头上青筋暴露,宋明轩跪倒地上,没有抬头,一手将他拉住,手上显然是使足了力道,让他无法上前,只是脚在青石砖上不断挪移。“你们在宫中当差,难道不知本宫如今身怀六甲?”淑妃摸了摸肚皮,眸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流转:“方才幸而没磕着碰着,本宫倒还没大惊小怪要传太医,你们竟然无视冒犯冲撞本宫,心心念念只念及这个阉人的性命,本宫若是今晚注定有此一劫,便要这个小太监的命,当做垫脚石,不让阎王勾走本宫孩儿的性命。”
她声音婉转隐隐有流水之意,若是放到寻常酒楼茶肆卖唱,一定场场客满,可是如今她这样高高在上,如炎薄一般视人命如草芥,字字句句都令人胆寒,这种做法,甚至比杜太后还有婉容夫人更加心狠手辣,而那个宫人抱紧小安子,似乎随时都准备要强行闯出去,形式一触即发。宋明轩忽然起身,挡在宫人面前,双手抱拳,笑得十分讨巧:“娘娘洪福齐天,这胎一定是小王子。”“你懂看?”淑妃微微翘起嘴角,朝宋明轩问道。“奴才不懂,但是若是未来君王要投胎,不来娘娘腹中,难道去其他命薄的人肚中,生下来就跟着没出息的娘受罪吗?”宋明轩一直看着地面,没有抬头道。他这几句话本是大逆不道,却正中淑妃下怀,淑妃脸上顿时绽开笑颜,几句话简直说到她的心坎上:“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侍卫统领宋明轩。”宋明轩仍旧沉声道,听不出一丝慌乱:“日后娘娘有何差遣,奴才定然快马加鞭,赶来为娘娘效力,还请娘娘不要与一帮奴才置气,气坏了自己身子。”“本宫倒是不想。”淑妃话峰一转,任不打算罢休:“可是本宫看他方才居然担心一个阉人的性命,忧心过本宫,本宫打出娘胎来就没受过这样的侮辱,本宫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阉人可是男不男女不女,死后都没牌位的人,凭什么冲撞本宫?”
“那不知娘娘如何消气?”宋明轩语气中,我已经听出了一丝急促。“反正都不是男人,还顾及这么多干什么?”淑妃往身边一指,咄咄逼人:“只要他从本宫的太监裤裆底下,全部钻过去,本宫就当今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也不会告诉大王听。”淑妃这么一吩咐,七八个太监,齐齐站了出来,双脚张开,排成一列,站在宫人面前。宫人怀中的小安子,已经脸色青灰,血液也在口唇间干涸,他整张脸涨成紫红色,看上去已经快要爆炸,宋明轩一掀长袍,一弯腰,作势就要往下窜,我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向来不将这些当回事,以前在八宝善安镇,他就没少钻过别人的裤裆,可是我不知为何,却忽然出声,喊出两字:“住手。”我不知人是怎样出去的,只知道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人群之中,人人都看着我,像是在看天外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