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往日今时，古人后人
在远古，剑祖一个人就是剑道，一个人就是那一世所有的风流。八荒剑山作为他佩剑的衣冠冢，即使只是第一重的剑林也足以让后人叹为观止。
剑林里葬下了与剑祖同一时代，所有败在他成道路上的剑道大能的剑与法。可以说见证了剑祖的崛起与辉煌。
剑修之名始于剑祖，所以后世有志于登临大道绝巅的天骄们都对其趋之若鹜。
剑山每百年开启一次，每次开启都对进入者的修为有着不同的要求。像这一次限定在六源璇海算是前所未有的低了。
像青河剑主那一次就是最低也要是一方巨擘才有资格进入。
剑林有剑碑浩浩荡荡十万座。
有的剑碑如同太古大岳，茫茫无际。有的却很可能只是随意矗立，高不过三尺。
在这里，能否一步登天就只是一念之间。
傅言现在就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因为黑暗吞噬了他的一切。他原本以为踏上修道路可以很大的程度上抑制，却不想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原先他还有十数年的寿命，现在最多只有七八年的光阴了。
他现在强过普通人的也只有稍微健壮一些的身躯了。
但是此刻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虽然他包扎了伤口，但是普通人受了先天气的一击肯定是连渣都不会剩下，他现在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虚弱，就已经是赚到了。
韩退之不是不想给傅言服用丹药，但是凝璇肉身不在，傅言闻到药香就等于自杀了，更不用说是服下了。
同时他的体内现在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如果贸然有其他力量进入，很有可能成为爆发一切的导火索。
这也是凌少游没有用太阳之气为傅言镇压伤势的原因。他知道那个慕白可是留了一道气机在傅言身上的，不断地削弱着傅言。
剑林中有远古的剑道大能的传承，傅言不想耽误凌少游和韩退之追寻自己的造化。将阿三交给凌少游之后，傅言与二人分开。
韩退之第一个就不同意了。现在傅言没有了绝对的战力，在这剑林之中根本就是如履薄冰。但是他还是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因为这是傅言最后的坚持了。
凌少游带着阿三离开，韩退之也走向了远处。
傅言抬头，剑碑的光芒太过耀眼，让他不自觉的眯起了双眼。
原本他以为还来得及的，在自己仅剩不多的生命里还能有一次奋力一搏的机会，却不想往往都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从来都没有什么成为同代第一人的野心，也没有登临绝巅的雄心壮志。他只想活着，能够作为一个真正的人而活着，而不是一条趋炎附势的狗。
他的愿望真的很简单，一座木屋，一条渔船，屋后再有一个自己的小菜圃那是最好。每天出去打上一网鱼，不必太多，能填饱肚子就行。闲暇时就自斟自饮自酿的酒糟，涩一些也不要紧的。
然后他或许会碰到一个看的顺眼的婆娘，将就着就一起过了，然后生几个娃，看着他们一点一点长大，自己和老伴逐渐沧桑，可能会偶尔拌嘴几句，但也不会真的动气的，然后一辈子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戍林是一切的初始，那个人将一切都牢牢的掌握在手中，六年前他自己选择提前结束了一切。
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按照那个人的剧本，按部就班，乱中有序。包括他的叛逃，穆峰的死，那个人一直都在以上帝的视角俯视这他们。
挣扎到最后也只是略微挣扎了几下的蝼蚁罢了。
现在他的一切要被回收，就像庞德一样，成为毫无作用的弃子，为那个人的棋盘空出位置。
就算剑道大能的传承近在眼前又能如何？他现在不过是一个稍微“健壮”一些的普通人罢了，连对气的感知都消失了。
他突然有了一丝恐惧，一丝自从眼看着穆峰死在自己面前后就再也没有过的感觉。
不知道小红怎么样了，月圆之夜就快到了，它所需要的天才地宝都齐了吗？皮猴，石千翔还有船长他们到底是生是死？既然没有看到他们的尸体，傅言从心底就还抱有一丝丝的期望。
还有，还有，傅言脑海中浮现了那个秀气的身影，或许是朝夕相处的关系，在他看来那个女孩儿也没有多美，不过比起自己刚把她从乱葬岗扒拉出来的时候实在是好太多了。或许是女大十八变？傅言突然有些想笑的感觉，然后他就想到了她那双总是略显呆滞的墨石一般的双瞳，飘忽不定。也对，她本来就是一个瞎子嘛，刚到青石村的时候可没少被欺负。
一转眼她就披上了鲜红的嫁衣，嫁给了他的好兄弟石千翔。可也就是那一天，青石村没了，连带着所有青石村的人。
也只有想到这里的时候傅言才不会想笑。
如果笑是为了掩饰悲伤，那么当心都没有了，连痛觉都成了奢望，也唯有沉默。
骨刺破肉而出，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傅言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在被灼烧。毕竟他没有了同境无匹的肉身，也没有刹那百遍的气机流转。
走了一会儿，傅言停了下来，费力地将右腿略微抬起，然后一屁股坐下，仅仅只是这个动作就耗费了傅言所有的气力。
傅言坐在地上如同一条死狗一般，大口大口的剧烈喘息。他的右腿因为他的突兀坐下，就好似被锤子一寸一寸的敲碎一般疼痛。骨刺破肉的长度又增长了几分。
伤口处包扎的布条更加的鲜红了，有血腥气传出。
“嘿，这不是刚刚被那般羞辱过后，还能‘宠辱不惊的高手吗？”，显然这不可能是夸奖。
“人家那是不屑于出手。”
“真不知道这样的废物怎么会能来到剑山，难道这一次隐土中的铭文层次下降了？”
傅言耳边尽是嘲讽声。
对此傅言只是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切，真没意思，连条狗都不如。”
议论声逐渐远去，显然是要各寻造化，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傅言这样的“闲情逸致”走走停停的。
和自己短短十三年人生中那些几乎占据了一半的黑暗岁月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那真的是连做条狗都是奢望。
他们都只是黑暗里的幺蛾子，臭水沟里的癞皮蛇，连活着都只有满满的厌恶。
傅言眉头一皱，感觉似乎被什么硌到了。费了好大的力气傅言抬起屁股发现可一个如同说书人惊堂木大小的石块，四四方方，周围都是杂草。
“呦，原来剑林十万碑中也有这么不讨喜的家伙啊，看来我们还真的是难兄难弟。”，傅言不由的自嘲。
所幸傅言直接把它当做枕头，躺在地上准备好好睡一觉，反正大小也刚好。
这一动自然又是耗费了傅言大量的精气神，让他满头大汗，长发丝丝缕缕都贴在脸颊上。
不过当他最终躺下，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感。
或许这六年来他都活的太累了，有必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她就这样缓缓睡过去。
人小睡不醒即小死，一睡不醒那就是大死了！
所以古人有云，生死之间有大恐惧，梦醒之间亦是如此。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废物是走是停，是睡是醒。
“看！剑林深处有反应，光柱直冲天穹上，周围一片都被压制了，是有人顿悟了吗？”
“虚空种金莲，浮空生游梯，这是谁引动了王碑的法阵？”
“喂喂，那在将碑上空出手的是年轻一代的领军者吗？天地灵气的波动实在太恐怖了，这真的只是璇海境的修士？寻常凝璇光是接近就有被重伤的风险，附近几座剑碑都根本没有人敢停留，转向他处了！”
剑碑之中有极其强大者被冠以将王之名，如果能得到其中的传承，绝对能够走上一条通天坦途！
所以很少有人会关注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常的石碑，全都奔着那些自顾屹立的将王碑而去。
据传青河剑主就在王碑上得到了无名的残招，从此修为一日千里。清风三剑横扫一切敌手，一路高歌猛进，直至坐镇赤霞宫，威名在六域八海流传，有很多人都认为他未尝不能够在五百年内达到当年域海剑神的层次，看一看那等大能眼中的剑道风景。
所以也不怪这些年轻人对将碑和王碑趋之若鹜了。毕竟有青河剑主这等与皓月同辉的无匹珠玉在前。
凌少游对剑道兴致缺缺，这可能是他和六域八海中其他年轻一代领军者最为不同的地方。贪多嚼不烂，这是任谁都能说出口的道理，但是要做到却绝对没有那么说的那么简单。
后人大多为域海剑神和青河剑主的赫赫威名和无敌战力所折服。对于他们有一种近乎盲目的追逐感。
的确域海剑神曾经遍览天下剑谱，青河剑主在坐镇赤霞宫后也有过一日看遍剑招千万的壮举。
但他们或许忘了，在他们道成之前都是专修一法，比如域海剑神的天地一线，青河剑主的清风三剑，两者都达到了后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连望尘莫及都是奢望。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赤炎神年轻时也是单修大焚天诀才能最终横推灵域整整两代人。
虽然凌少游的焚天经已经大成，但他总觉得有缺憾，这是一种近乎直觉的玄之又玄的感应。
在他达到自认完美的程度之前，他并不想分出精力去主修其他法。即使是公认为同境战力第一的剑修。
不过凑热闹也是另外一回事了。凌少游背着阿三走走停停，一直向前。原本是让韩退之来背的，只不过那胖子胡咧咧说他感受到了来自远古的呼唤，要去开启独属于他的剑碑。
所以这位灵域年轻一代最强的几人之一，就像一个邻家大哥一样，背着自己的弟弟。
其实凌少游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年轻一代的领军者又怎么样？难道就不是人了？背个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修道修道，道还内修着，却早早的把自己修的不成人样，那还修个啥子呦。
凌少游突然想到了那个缺门牙的看守老头所说的话，不得不说老头修道的天赋半点没有，对人生看的还真的是有那么一点透彻的。
“哎，兄弟，前面可是将碑！你没看到上方那两位打的声势浩大吗？我们这种小角色还是别凑那个热闹，小心命没了，”
凌少游停下脚步，对着这个好心提醒的少年道“我就是随便看看，不凑热闹的。”
那个少年腼腆一笑。
然后那个嘴上说着只是看看的某人，只是略微一停，就继续向前走了。
那个少年一看就急了，跑上去也顾不得什么，就抓住凌少游的一角衣袖道“哎哎，兄弟，你怎么还往前走啊，那可是将碑，不是开玩笑的。”他指着阿三道“你还带着弟弟呢，更加不能冒险了”
凌少游对这个热心过头的少年有些哭笑不得道“没事的，战力我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然后他就不在管那个少年，继续向前走。
那个“热心过头”的少年就看到那位“兄弟”，一步一步走向了如同大岳的将碑，走上了山腰，走过了那两位天骄的战场，走到了将碑之顶。
他环顾四周，突然嗤的一笑道“真的好生无趣，阿三，你说是不是啊？”
凌少游的背上，一直昏迷的阿三清醒了过来，双瞳中倒影的是整个剑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