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初次临海的心情是什么样儿的?生活在南下桑海及沿途海域城郭之人,世代以捕鱼和海贸为主要的经济来源,可那出生第一次的观海自然带着稍许的激动,日子久了也便习惯,对于牧舟这样从未见过海洋的孩子来说,心中充满了激动。
入眼辽阔,漫无边际的灰蓝色荡漾在阴沉的天际下。
牧舟第一次看到这片辽阔的海域,虽没有阳光大好之时人人称道的惊艳,但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佳景。此时大多数的渔民都已回家歇息,大大小小的渔船被遮上雨布在岸边停泊着,那些船帆迎着萧瑟的秋风翻鼓起来声调如雷,他跟着老乞丐找到了一艘娇小的木船,细细一看简直是艘无人搭理的废船,料想是因常年失修,所以无帆无桨的。
谁知这老头子居然一脚踏上去,示意牧舟也上船。
“前辈,这船无帆无桨,如何能走?”牧舟虽是乖乖登上了木船,但心里仍是疑惑不已,望着老乞丐冷淡的眼神,也不敢大声询问,所以小心翼翼地开口,尽量压低声音。
老乞丐没有搭理他,而是随意观察一下牧舟有没有坐好,然后自顾自的走到小船头儿就那么站着,秋风扫在他的身上衣袖吹拂,有一种淡淡的臭味裹在咸湿海潮中,而后融入牧舟身后的空气里,很难闻,但是牧舟还是忍下来了。
说实话,牧舟心里也打鼓,老头儿常说习剑之人身子要洁净,可这浑身酸不溜秋的糟老头子简直是俗不可耐,虽说实力可怕深不可测,但男孩心中依旧不喜这样的师傅来教导自己。
心里纳闷怎么还不去古剑宗,这船忽然往前一挺,船下海水微微荡开而后剧烈的涌动起来,牧舟感觉到一股不亚于这秋风的力道正在推送这艘小船,推背感十足,他惊讶地看向老乞丐萧索的身影,周围的水花涌起溅射,却没有一滴入了船来,牧舟用手一探,原来是一层流动的气罩子隔绝了外界。
这便是修者的厉害之处,踏舟舟自行,而那老百姓想要出一次海还得看看老天爷的眼色,面对恶劣的天气,即使再大的利益也不会让这些知道海洋厉害的百姓们铤而走险。
牧舟偷偷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老乞丐,忽然突发奇想,寻思着试试这气罩到底有多厉害,他先是用小手抱拳轰了一记,接着便是一声低低的痛呼,抬眼见那气罩微微荡漾出层层波纹,又迅速被流淌的力量给抹平。
小男孩偷偷瞅了一眼老者,见其没有反应,便暗骂一声从木盒里取出那把断剑,再一次瞥一眼老乞丐,安心下来,双手握着断剑,呈刺击样式猛地朝那迅速流动的气罩一捅。
那断剑斜斜削了剑尖的剑头已然噗地一声入那气罩三分,而后瞬间被流淌的气罩带着朝后扯去,牧舟双手握着剑不曾料到,一个不小心竟被这气罩连着断剑狠狠一拖,小身板倏尔被扭甩起来,眨眼身子便狠狠拍在船后头的气罩上,一记懵响,断剑也哐当一声落在船内。
老乞丐闻声疑惑地回头一瞅,见那男孩已经爬起来正襟危坐,嘴角处有一丝青紫微微往外渗着血丝,再看牧舟的眼眸,红红的眼眶,包含水意,似乎在忍着哭意,便问道:“嘴巴怎么回事?”
“没事。”小男孩一个劲摇头,见老乞丐皱眉回头,立刻用套着草鞋的小脚把那断剑勾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收到木盒里,方才皱眉摸着自己的嘴角背地里哼哼唧唧,那一撞可了不得,碰着了嘴巴不要紧,倒是那尖牙硌着了自己的嘴角,简直痛不欲生。
气罩嚣张地呼啸流淌,牧舟就是心中百般恶气也拿它一点法子都没有,自然是不敢再试其威力如何,转而看向这辽阔的海面,他心里其实仍旧在疑惑为何老乞丐不把自己带到那古剑宗,而是把自己往海外带,但又不敢问。
茫茫天际海天一线,天色昏暗映得那苍广海面昏蓝可怕,小船不断游走,牧舟回头之时早已看不到桑海城的海岸线,入了远海秋风似乎又重了几分,呼啸如虎气势汹汹,那海浪由远到近愈来愈高,也越来越凶狠,拍击在气罩上发出巨大的轰击声。
这大海上一片薄叶似的小船儿自然也被拍的一阵一阵的颠簸起来,好在那气罩厉害非常,牧舟才没被连人带船翻个底朝天儿,这船内小男孩双手死死抓着船沿才能不倒,而老乞丐仍是伫立在头,任那船体如何翻动,纹丝不动。
时间已过了近一个时辰,牧舟显得有些焦急,一个时辰的时间眼瞅着大海,看海对于他来说早已是索然无味。男孩撇着嘴巴想其实这海也并非那么好看,灰压压的一片暴力浪,加上秋风吹拂起来凶猛地紧,真是一丝美感都没有,牧舟想看的是在三虎城时自己的爷说的那种碧蓝碧蓝的海面,天蓝色的天空与之交辉相映,海风轻抚浪花朵朵。
牧舟趴在船内眼巴巴地瞅着气罩外怒气升天的海洋,那水花扑击船体气罩所发出的溅射声已成了他最讨厌的声音,乌黑的大眼有些无神地瞥在海面。良久之后,似乎看到了什么,牧舟的眼眸里忽然生出一丝灵气来,他瞅见一个小岛,隔着海面远远望去也不算太远,岛上那片树林摇曳的一堆深绿色的枝叶依稀可见。
“前辈,是那里吗?”老乞丐扭头看牧舟的时候,这小子已经背好了行李,抱上了木盒,一脸的神采奕奕双眸含星地望着他激动道。
老乞丐摇了摇头道:“你若是在剑道一途如此没有耐心和定力,如何能成为一名执掌古剑道的剑客?”
牧舟一时间愣住了,他心里生出淡淡的悲哀和羞愧,悲哀也并非是由于那座近在咫尺的小岛兴许不是此行目的地,而是因为老乞丐那句质问,他浑身顿时瘫软了一半,抱着木盒的双手也松开,将木盒缓缓放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盯着老乞丐精光暗发的眸子道:“对不起,前辈。”
“我且问你为何习剑?”老人扭过头背对着牧舟问道。
周围海浪起伏轰鸣之声被气罩隔绝了一半,牧舟的声音虽小但是却可以让老乞丐听着,他低垂着眼帘道:“为了变成强者。”
“你是废半妖的身子骨,要练半妖的阶位力量简直无稽之谈,至于人族修途更是天方夜谭。你就剩下一条路,那便是练这古剑道的剑意,蛟天剃虽然是个废半妖,但他有无数实战经验,加之从前的半妖淬体打下的基础,他等了十五年,由三十有一等至了四十有六,才得以重出九州震吓天下,你虽悟性极佳,但你要等的,还很长。”
且说御香楼内三巨头齐聚一堂,那胖子修者彩客扶着他那个书生模样的长缨师弟座于桌前,众人皆是一副皱眉疑惑样,那李玉空更是第一个凑上前去嘘寒问暖道:“师傅,师叔这是怎么了?”
彩客遥遥望了一眼倚在窗前搂着一个青衣少女的中年女子,摇头道:“我和你师叔今个算是三生有幸,和那传言里的人物交了次手,结果自然是惨败,以那人的修为,想必就是师祖来了也未必占得了便宜……”
“这桑海城居然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李玉空震惊道。
彩客见所有人都是一副深锁眉头的样子,胖脸之上一双粗粗的眉毛抬了抬,不由苦笑道:“那个老者想必大家也听说过,古怪得很,他今日一身乞丐打扮桑海一蹲,想必只为了那一个小孩童,说了怕你们笑话,就因为那一个小娃子,你师叔他转眼伤了五六个凡人,玉空,你待会儿支人去找那桑海城守一趟,叫他好生处理一番。”
李玉空望了一眼一脸阴邪的师叔,心里一惊,但嘴上还是恭敬道:“是!”
这彩客一说不要紧,说了之后那苏嬴的小耳朵动了动就朝这里走来,贴在桌边冲着彩客道:“彩客前辈,您说的那个小孩子是不是个废了的南冥鲛齿裔男孩?大概这么高,背了个木盒子,长得可爱的很的?”
“果然如此,我猜便是你个小丫头惹的,那小娃子被一伙五大三粗的家丁追着捉拿,也是幸好碰着了我,要不然我们俩可见不着那强者了!”彩客福相的脸庞苦笑道。
“岂有此理!那人模狗样的大少爷居然敢来这一手?!彩客前辈,请问那孩子有没有事啊?”苏嬴狠狠地拧了拧玉手的手腕,咬牙一阵,随后玉齿咬唇关心地问道。
“他能有什么事?有个诸王级的老前辈带着,想出事都难……”彩客摆了摆手,他身边狐脸书生一言不发,仍是一副被强者羞耻之后,咬牙切齿的姿态。
恍然间一道金色的身影闪入楼内,带起一阵清风洗面好不痛快,来人是个男子但是嗓音确如妙龄女子一般悦耳,只见他一席金色的华裳上鱼龙红纹丝丝攀上,额上一点粉色的莲状花纹,一张俊朗白皙的脸蛋莹莹生辉:“各位好生有聊,这桑海御香楼一聚我武莲宗姗姗来迟,各位勿怪啊!”
狐脸书生林长缨皱眉而视不发一言,对于这种妖艳至极的男子他是痛恨至极,索性把目光移开暗自发狠。
除此之外众人皆是纷纷起身打招呼,倒是那青衣苏嬴撇撇小嘴不以为意,那人知她调皮也没有说些什么,笑着一一回应,他瞅着彩客一席的玄手门来人,笑道:“彩客兄,据闻你们玄手门近些日子捉了那盗者评上的程空,此人可是评上鼎鼎有名的十三,所盗之物定是些奇珍异宝,不知彩客兄可否在这论事之前先与咱们说说贵门是如何处置那程空的?”
彩客心里一紧,心想这武莲宗的‘胭脂虎’迟方魂真是个老狐狸,那程空号称九州盗者评第十三,他盗的东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盗之物更是些奇珍异宝,其中不乏那些九州大派内的东西,这些东西实际上早已被玄手门偷偷吸纳,哪敢在此说出来?要是全都归还天下,那玄手门牺牲的那些弟子难道只为了一介名声?可笑至极!
此时一位红袍少年随着迟方魂的脚步缓缓走来,额上也束着一条鲜艳的红巾,巾下剑眉横扫飞星,一双墨瞳仿若坛山玉石。整个人和那妖艳男子迟方魂交相呼应,他先是冷着脸向两门弟子一一打过招呼,然后站到自己师傅身边,恭敬地站着,不发一言。
“除了程空随身携带之物已全数归还他宗他派,我玄手门再未从他口中得知一事一物的所在……”彩客瞅了一眼那红衣少年,心中惊色匆忙掠过,一闪而逝。
武莲有少迟戊芳,十六修得术道初。
苏赢和李玉空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双手成拳攥地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