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庆贺团圆。而梅家,却是人人悬着一颗心,忐忑异常地在厅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地还朝后院看上一眼。
“你快坐下吧,我怕你先晕了。”自廉瞅着润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心中不禁冷笑,他梅家小二爷也有这一天。
润苍没顾得上理会自廉的嘲讽,一颗心全都悬在了正在房中喊得神鬼莫测的广乐公主。
早在一个月前,润苍和广乐便被梅凤梧和李氏接回了国公府,方便一家子人照顾产妇和即将出生的幼子。他们等啊等啊,都有些等着急了,孩子终于决定在除夕之夜来到人世了。
“二嫂怎么叫的这么惨。”慕泉丢了个蜜饯进嘴,眨巴着杏眼问道。
母亲周氏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当女人生孩子这么轻松吗?”
“今晚生的下来吗?”南清和广乐交情匪浅,因此听着她的惨叫声也是格外揪心,她看看窗外纷飞的大雪,心里不住地祈祷着。
梅凤梧背着双手,不停地在厅里打转,其他人一看他这模样,再看看他身后动作一致的润苍,都不禁会心一笑,还真是爷儿俩。
“你们都坐下歇了吧,看着你们我都头晕。”从后院出来的庄氏甫入大厅,便瞧见人头攒动的景象,禁不住眉头直皱。
“大伯母,怎么样了?!”润苍忙跑上去问,大冷天的,他的额角却渗着细密的汗珠。
庄氏笑道:“还没生呢,我看啊,今晚怕是悬,怎么着也得到明儿个一大早了。”
“啊?”润苍楞了,“那她嚎什么?!”
“你当只有生孩子的时候才疼啊!”庄氏没好气地拍了下润苍的脑袋,“生孩子之前也免不了受苦,公主又是金枝玉叶,自然听着惨点儿。”
“嗨,这倒霉媳妇儿。”润苍一屁股坐到榻上,“吓得我不轻。”
厨娘端来了煮好的饺子,给每个人面前的几上都放了一叠,安慰道:“晚上大家连年夜饭都没吃上,赶紧吃点饺子垫垫肚子吧。”
闻到香喷喷的饺子,大家这才感觉到腹中饥饿无比,想来因着广乐忽然肚子疼,一家人就立刻忙活开了,谁也没顾上吃饭。如今见到这白胖的饺子摆在面前,谁都是眼睛一亮,立刻拿筷子去夹。
“二哥,你怎么不吃?”维轩见润苍坐在塌上不动弹,便问道。
“广乐吃了吗?”润苍问厨娘。
“公主哪儿还吃得下东西啊。”厨娘笑道,“二郎,你快些吃吧,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润苍叹了口气道:“那我也不吃了,算是陪她受苦了。”
众人一听,都有些诧异,谁都没想到这混不吝的润苍竟还有这么细腻的一面,当下竟都有些感动。
又过了几个时辰,大雪已停,天空开始微微亮起。广乐还在后院哼哼唧唧地嚎着,梅家上下也都跟着熬了一宿。
就在太阳即将升起之时,广乐的喊声忽然停了,润苍一惊,忙抬起头来,面色焦急无比。还不等他有别的动作,只听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刺破天际,叫醒了沉睡中的永定城。
“生了生了!”后院传来稳婆和夫人们惊喜的叫声。
润苍的脸上逐渐浮起笑意,紧张的神色一扫而空,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其他人也跟着舒了一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生了生了,是个世子!”一直守在产房中的李氏跑了过来,向家人报告这个好消息。
“真的?!”润苍乐不可支,跑上前几步问道,“娘,我能进去看看吗?”
李氏才含笑点头,润苍便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李氏打趣地看着润苍远去的方向,朝梅凤梧斜睨了一眼,却见他也和润苍一样,嘴咧得都快到后脑勺了,她不禁翻了个白眼,真是亲爷儿俩。
润苍风风火火地跑进后院,来到大门紧闭的产房门前,想抬手叩门,却发现手正抖得厉害。
门吱呀一声开了,稳婆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门口站着尊门神,先是唬了一跳,随后立刻会意地笑了起来,朝他道喜:“恭喜梅校尉喜得麟儿。”
润苍稳了稳心神,从怀里掏出碎银子给稳婆,算是感谢她们一夜辛劳。待稳婆欢欢喜喜地离开了,他这才提步进了屋。
只见屋内热气蒸腾,纱帐也似是浸了水一般,浓浓的血腥味夹杂着汗味扑面而来,吓得他一个趔趄。女人生孩子,半分不比战场上杀敌轻松啊。
他走到榻边,见广乐浑身汗湿地躺着,头发一缕一缕披散在脸上,看上去憔悴不堪。婢女在一旁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水,见润苍来了,便朝他欠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润苍看看榻上,他们的儿子已经被稳婆清洗干净,用红布裹着放在广乐身边,此时正闭着眼睛,嘴里吐着口水泡泡,小手动来动去,不知在抓些什么。
润苍走过去,坐在榻边,感激又心疼地看着广乐,伸手拨开她脸上的发丝,轻声说道:“辛苦你了。”
广乐本是筋疲力尽,昏昏欲睡,却因着润苍的到来强打起精神,朝他露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微笑,点了点头。
润苍俯下身子,在她额头烙下深深一吻,又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再次抬起头来时,他已是双目含泪。
初为人父,他竟是百感交集,转眼竟已将孩子的未来给想了个遍,将来要教他学枪,诗书也是要学的,将来再娶一房知书达理的闺秀娘子。
“你的脸色怎么比我还白。”广乐笑道,因着没什么力气,说起话来有些软绵绵的。
润苍面色发窘地干咳了一声道:“我那是太阳晒的少,等你出了月子,我领你去离山上走走,晒晒太阳。”
广乐点点头,之后便累得沉沉睡去了。
润苍看看广乐,又看看儿子,笑得很是满足。当年那个在离山上捣乱惹事的混世魔王,已渐渐长成了大人。
“初一,初一,我是你九姑姑,笑一个,笑一个。”南清趴在摇篮边逗着里头那个小小的人儿,一个劲儿地傻乐。
孩子还未取学名,但因生在大年初一,梅凤梧便先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做初一。于是,整个梅府便是此起彼伏地叫着“初一”。
上午的时候,宫里派人来替皇上和茹妃娘娘送了份大礼,那一盒子宝贝,光玉如意就有九柄,取吉祥和美之意,着实羡煞旁人,梅国公虽深居国公府守孝,却也因此事再次成了京城百姓讨论的焦点。
“他长得像只猴子。”昭泰也趴在摇篮边,疑惑地看着初一。
“全家就你像猴子。”润苍一掌挥了过去,吓得昭泰赶紧跑远。
一个家仆跑了上来,递给梅凤梧一个包袱道:“大人,是三娘子派人送来的。”
梅凤梧打开包袱,见里面是见轻巧的小衣裳,一看便是向晴的手艺。他喜滋滋地递给广乐和润苍,二人也是喜笑颜开。
“改明儿好好谢谢三妹。”广乐打小没做过女红,因此对向晴的手艺推崇有加,当即抱着衣服就不松手了。
“初一,你看家人多疼你,你要快快长大,好好孝顺爷爷奶奶。”润苍抱着初一,笑得像个傻子,“……还有姥爷,还有那一堆姥姥……”
“梅润苍,你三天不气我就不自在是不是!”
梅锦堂和庄氏也喜滋滋地看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心中却也是有些怅然的,向晴与秦君白虽已是和好如初,但他们俩却还是别别扭扭的,总是有些互相猜不明白,因此子嗣的事儿也一直没有动静。他们嘴上不催,但心里还是有些着急的,秦君白至今敌友未明,若他们能有一个孩子,对秦君白来说或许也是个牵制。
“出了月子,记得带上初一到宫里请个安,让他姥爷……和那一堆姥姥们也看看。”梅凤梧严肃的脸上浮现一丝玩味,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便轻飘飘地跑了。
广乐愣了半晌,恶狠狠地对润苍道:“说!你给你爹吃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