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希落恢复意识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身体沉重的犹如置身在最深的梦魇中,完全动弹不了。
她试着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里灌满了粗粝的沙尘,干渴,恐惧,剧烈的疼痛,轻微的窒息,各种感觉涌了上来,这才让她确定自己还活着。
可是她还能活多久?
在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声后,她就失去了知觉,此刻她已经意识到他们被埋在了倒塌的房屋下面,她艰难的想发出一点呼救声,但最终发出的,只是一声微弱的呻吟。
“希落……”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千琉的声音,他似乎离她并不远,听起来情况还要比她好一点,尽管他的声音同样艰涩,但却很清晰。
“你怎么样?”
“我……”她好不容易吐掉了嘴里的沙子,极其勉强的发出了几个音节,“好痛……我的……手……还有……腿……”
一根断裂的尖锐钢筋距离她的胸口只有几厘米,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才没有直接戳穿她的心脏,尽管如此,现在的情形也已经糟透了,她的周围只有冰冷坚硬的残垣断壁,她看不到千琉,也看不到一点光亮,他们被活埋在下面,那些碎裂成块状的墙瓦堆积在一起,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砸到她头上,她感觉到自己在流血,那些温热的液体已经浸湿了她的身体,她透不过气,呼吸困难。
“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千琉的声音在另一头坚定的响了起来,尽管他同样衰弱,但仍在竭力鼓舞她,只是希落的精神状态已经差到了极点,剧痛,恐惧,和悔恨,已经将她折磨的奄奄一息了。
“对不起……”她气息微弱地喃喃着,“对不起……千琉……”
“现在别说这个了……”那头,他似乎吃力地喘了一口气,声音显得有些虚弱,“保持清醒,千万不要睡着,知道吗?”
“可是……我好困啊……”她的声音越发微弱,迷迷糊糊的似乎随时都会睡去,“我……不行了……”
“不要睡!”
他像竭力提起了一口气,大声喝道,他的声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被扩大到极致,希落似乎被惊了一下,清醒了几分。
“希落,和我说话!不要睡!不可以睡着知道吗!”
“那你……说啊……”希落强忍着疯狂涌来的倦意,极力支撑着眼皮,“说的有趣点……”
听到她的回应,千琉似乎松了一口气,声音重新变得虚弱起来,就好像刚才那句话也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一样。
“我告诉你一件事啊,其实今天晚上,我原本是要带晓涵私奔的……”
“真是浪漫……”她的声音很低,吐字断断续续,“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她……”
“呵……”千琉隐约低笑了一声,“希落啊,其实我一直有点恨你……你知道吗,本来今晚我计划的一切就都会成功了,我想要的东西就可以得到了,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可能了。”
这种功亏一篑的感觉,或许就是所谓的天意吧。
“你应该恨我的……”希落的声音再次模糊了起来,她的呼吸已经细若游丝,“应该恨我……”
“那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他的声音也变得微弱起来,却仍勉强支撑着,“我最恨的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而你早已经不记得我了……”
希落没有再发出声音。
而他喃喃着,呼吸急促,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
“我是个傻瓜,所以才总是被你骗……而最傻的是,我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但怎么就偏偏还会跟着你往下跳呢……”
犯一次错是天真,犯第二次同样的错,就是愚蠢。
看来,他是真的很愚蠢啊。
在意识抽离身体之前,他似乎隐约看到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在那团白色光晕中,是两个孩子瘦小的身影,他们相依着一起蹲在地上捡糖果,一颗颗五彩缤纷的水果糖被捧在他们小小的手心里,就像捧着一弯斑斓的彩虹,甜蜜如梦。
医院。
一片紧张的忙碌。
卓晓涵一头冲进了那幢纯白色的建筑,她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在半个小时前,在她接到了夏佑川的电话后,她几乎是以死相胁,才在父亲的沉默中冲出了家门。
“他们怎么样?”
当她看到站在手术室外的夏佑川时,她的脚几乎发软,因为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得那样可怕。
“医生说,希落被送进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严重昏迷,没有意识,大量失血,多处骨折……生命特征接近于零……”他近乎机械地重复道,“而千琉看起来要好一点,好像没受什么外伤,也还保持着一丝意识,可是……”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了,似乎再也说不下去,卓晓涵的心顿时一阵狂跳。
“可是就在刚才那半小时里,医院已经对他下了两次病危通知……”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犹如做梦一般的恍惚,嘴唇哆嗦的厉害,“不是说他……还好吗……”
“他看起来好像是没受什么太大的外伤……可是就在进手术室之前,他突然吐出一大口血……医生说,是大量的内出血,内脏……破裂……”
卓晓涵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他们需要输血,所以我才叫你来……现在只有你才能救他们,莫雪辰在澳洲,就算他立刻赶过来也来不及了……”
“我,知道。”尽管手脚早已一片冰凉,但她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因为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迫切的需要她。
“我一定会救希落的,你放心!”
可是夏佑川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一种悲拗的目光看着她。
那是一种深沉的绝望。
在他那样的眼神中,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
他刚才说的是,他们需要输血。而不是,希落需要输血。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血型……一样。”夏佑川最终艰涩地吐出了这几个让她难以置信的词,“和你一样。”
怎么可能!
卓晓涵完全呆滞了住!
这样稀有的血型,即使在有血缘关系的人中间,也不会轻易出现,像她和希落这样毫无血缘关系却血型一致的人,在全世界出现的概率,是千亿分之一啊!
难道千琉是另一个千亿分之一吗?这怎么可能!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夏佑川已经说出了更让她难以承受的一句话。
“晓涵,现在,你只能救一个。”
“不!”
她一呆,继而的反应是激烈的,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出现这么激烈的情绪。
“我两个都要救!就算是我死,我也一定要救他们!”
不同于她的激动,夏佑川的眼神中,是一片涌动的悲凉。
“不可能的,晓涵。”他是那样坚强的一个人,此刻却也已经像被残酷的现实击倒了,声音低沉的就像随时都会消逝,“不可能的……”
他们两个需要的,都是最大量的输血,就算把卓晓涵的血液抽干了,也不可能同时救治他们两个。
两个只能活一个。
命运最终给出的,是一道最残忍的选择题。
如何抉择?
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