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冷,希落半跪半倚,蜷着身体,忍受着胃部传来的痛楚,阳光似乎再也温暖不到她了,她的眼前交替晃动着糖果那团小小的白色影子,还有莫雪辰冰冷的眼睛。
她不知道哪一样更令她觉得寒冷。
直到身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温热的牛奶杯,轻轻贴上了希落冰凉的脸颊,那温柔的触感让她倏然睁开了微阖的眸子,勉强抬头。
午后的阳光,在少年的身后张扬。
他逆着光的脸,犹如希腊神话中的神祇,遥远而尊贵。
“喝一口,胃会舒服一点。”
夏佑川半蹲在她面前,把牛奶递到她手边。
希落的心底,却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恨意,那些仇恨像洪水猛兽一般迅速占据了她的身体,她恨他们,先是糖果,然后是她,似乎在他们眼中,只有卓晓涵的命是命,其他的,全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掉。
啪——
她一甩手就把牛奶打翻了,乳白色的液体溅了一地。
“我不想看到你!”
她的眼睛里,有刺人的冷漠和愤怒。
夏佑川却仿佛一点都不生气,尽管他的手背,似乎也被热牛奶烫了一下,但他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
“你总是喜欢虐待自己,还想疼昏过去吗?”他耐心地说道,变魔术般的又拿出了一杯热牛奶,递给她,“听话,喝一点。”
就像他早料到了她会发脾气那样。
希落不争气的怔住了。
他少有这么哄她的。
以前,只有在卓晓涵不肯吃药的时候,她才看到过他这么好的耐性。
愤怒,就那么突然的变成了委屈。
“晓涵不是故意的,她是真的想要讨好你,才会把那只猫的照片给你看,”看到她终于默默地接过了牛奶,他才低声说道,“你知道,她不清楚这件事的结果,所以,别再想了,嗯?”
女孩纤细的手指,不由收紧了,纸杯被攥的微微变形。
“你答应过的……答应过的……”
她的音调有些发抖,声音里,有隐约的鼻音。
“可是,结果呢……”
……
希落还记得,捡到糖果的那一天,外面下着很大的雨。
当她看到那个瘦弱的小东西时,它就像一块被弄脏了的牛奶糖,瑟缩在角落里,它在倾盆大雨中不停的发着抖,瘦骨嶙峋的小身子上沾满了泥泞,它对她轻叫,眼神哀凄。
那个时候,希落刚被接到卓家没多久。
因为卓晓涵回来了。
她只是卓梵为女儿找来的玩伴,所以她理应陪在那位小公主身边,陪她玩那些幼稚的游戏,看着夏佑川的眼中,从此只剩下她一个人。
公主的幸福就像一面镜子,让她比从前更清楚的看到自己的一无所有。
就像可怜的小糖果一样,没人要,没人理。
所以希落把它捡了回去。
如果她能预见这只可怜小猫的未来,那么她一定不会把它抱回去。
只是,当时的希落很寂寞很寂寞,寂寞到只想要一个可以听她说话的伙伴,哪怕那个伙伴,只是一只瘦骨伶仃的小猫。
意外,通常都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
糖果咬了卓晓涵。
当卓梵看到女儿脚踝上微微渗血的细小牙印时,立刻震怒了。
“是谁把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养在家里的!”他怒道,大声斥责着佣人,“还不去叫医生!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姐的!不知道要先给伤口消毒吗?!”
仆人们全都慌慌张张跑去拿棉签,拿碘酒,小心的给晓涵处理伤口。
“把它给我扔出去!”
卓梵余怒未息,命令佣人道。
“爸爸我没事,一点都不疼!”卓晓涵赶紧拉住父亲的西服袖子,晃荡着双腿,笑眯眯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了糖果,它又不是故意咬我的,我很喜欢它啊,不要把它扔出去!”
“谁知道这种野猫身上有没有病菌,”卓梵蹲下身,疼爱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你啊,一点都不知道爱护自己。”
“佑川,”转而叫过身边的少年,他的神色依旧不满,“这只猫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佣人养的?开除了他!”
不等夏佑川答话,希落已经站了出来。
“是我养的。”她神色无惧。
“你?”
卓梵脸色更危险,他扫了蜷在一边的糖果一眼。
“摔死它。”
他声音冷酷的吩咐身边的佣人。
“不!”
希落大惊,她想抢救糖果,可是那个男佣已经眼明手快地捉住了它。
糖果似乎嗅到了不幸的味道,它凄厉地叫着,挣扎着,拼命扭动着它小小的身子,可是那个男佣把它抓的那么紧,他的手已经高高地举了起来——
“爸爸不要这样!”
卓晓涵惊慌地拽住了父亲的手,恳求道。
“我真的没事,不要那样,那太残忍了……”
“这样不懂规矩的小姑娘,需要被教训,”卓梵轻轻揽住了女儿的肩膀,冷冷地看着希落,“她似乎没搞清楚自己在这里的地位,她养的猫,有几条命敢让我的女儿受伤?”
“对不起,卓先生。”
希落忍着声音里的颤抖,她低着头,希望自己的卑微,能换到糖果的一线生机。
“我已经得到教训了,做错事的是我,请你罚我。”
“你自己觉得,什么样的惩罚才适合?”
卓梵漠然地扫视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
希落抿紧了唇。
她知道夏佑川在看她,她也同样知道他一句话都没有为她说。
正午的阳光炽烈,在卓家花园的进口草坪上映照出了粼粼光泽,女孩棕色的头发垂散在脸颊边,眼底流光冷漠,她伸手拿起一边茶几上的玻璃杯,重重的往地上砸去。
碎裂一地的玻璃片,恍若晶莹碎落的泪滴,希落在周围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片。
那天的阳光好冷。
冷得就如在玻璃锋利如刀的边缘泛起的光芒。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比不起晓涵矜贵,害她受伤,我只有十倍百倍的还。”
说完,她俯身,用那片锐利的玻璃,干脆利落地割开了自己的小腿。
肌肤和血肉被残忍地撕开,鲜血顷刻染红了她雪白的鞋袜。
“这样子,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