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青男生仓惶而惊惧地逃开了。
他的脖颈上还留着清晰的淤痕。
晚风吹散了夜雾,吹得少年棉质的围巾轻轻飘舞起来,琥珀色的月牙,落下了一地皎洁的银光,薄纱一般流泻在他背着画夹的单薄肩膀上。
千琉慢慢地摸出纸巾,仔细擦干净了自己的手指,每一分,每一寸,都擦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多走了几步,把纸巾扔进了垃圾箱。
就像一个最乖最规矩的好学生那样,连垃圾,都不会随地丢弃。
今天唯一没想到的是,竟可以如此简单地让你曝露了自己最真实的感情。
看来,我真的没有猜错。
只是我的小姑娘,你真该学着把你的在意掩饰的好一点。
轻易暴露了弱点的人,就像一头被拔去利齿,削去锐爪的豹子,你会变成一头万众瞩目的美丽猎物,然后,被连皮带骨吞掉,连自卫的可能都没有了。
小希落,你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
希落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牌,早已被那个亦敌亦友的少年看得清清楚楚了。
她此刻正坐在南宫家的名车内,享受着空调惬意的温度。
手机里,是南宫铭的短信。
“宝贝,我今天很忙,不来接你了,但愿这份小礼物能让你开心。”
希落瞟了一眼闪光的屏幕,然后,随手把半透明的珠光手机丢进了书包。
她当然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但这丝毫不影响希落的心情,她的长靴边,正散乱着粉色绸带和拆开的礼物盒。优雅地交叠起双腿,她坐姿舒适地欣赏着系在自己手上的卡地亚手链,白金的质地,在腕骨上微微闪出低调的暗芒,映衬着她在光影交织中明暗不定的漂亮脸孔,她的眼底,流转着妖而不媚的瞳光。
南宫家的司机,照例在老地方放下了她。
眼前是一栋新建不久的高档住宅楼,紫铜色的金属栏杆环绕四周,通体灯火璀璨的大厦,就如月光女神手执的法杖,光芒万丈。
沿喷泉铺展的琉璃道两旁,栽种着花叶妖娆的扶桑花,因为被照顾的极佳,所以在这样的季节,竟也可以看到怒放的花朵,吐露明艳。
制服笔挺的警卫目光炯炯。
希落提着书包,慢悠悠地从他们眼底下走过,她姿态优雅,就如所有住在这幢大厦中的年轻女孩一样。但她没有走进去,而是拐了一个弯,在她背影消失的地方,就像妖怪突然张开了巨口,华美的大厦被吞噬,它背后的世界曝露了出来,连空气的味道,似乎都在那瞬间变得不一样起来。
该怎么去形容这样一个地方。
如此阴仄的一条小巷。
仿佛终年沐浴不到阳光的恩泽。
到处都充斥着潮湿变质的发霉味道。
这里看不到蓝天,望不到苍穹,触眼所及的,只有比人高的砖瓦,和一家一户疲于为生计奔波的残喘挣扎。
长靴精致的鞋跟,在青石铺成的路上,踩出了不和谐的细微声响。
在“回家”之前,她照例先走进了巷口的公共厕所。
希落的姿态依旧很优雅,仿佛地上布满的不是肮脏的污水,鼻息萦绕的也不是让人恶心的腐臭,她轻灵地移动着脚步,就像漫步在午后宫廷流溢着花香的长廊上一般自如。
这就是希落的本领,她可以在矜贵的环境中表现的像个女王,在恶劣的环境中,更像一个女王。
现在,她正像每天放学时那样,从书包底层翻出了散发着廉价洗衣粉味道的旧衣服,换下了自己的一身名牌。
这个在别人看来狭小污秽的地方,却是属于她的魔法天地。
仔细地折叠好她的范思哲外套放进书包,希落知道,从下星期开始,这样的麻烦就可以免除了——因为她的校服就快发下来了。
名贵的衣饰,一贯都是她不露声色的武器,它们总是让她很轻易地得到更多的便利,更多的机会,更多的朋友。
这个世界上,永远是势利的人更多一点。
这是她从小就学会的道理。
是的,她不是生来就高贵的公主,她只是比灰姑娘幸运一点,因为华丽魔法的有效时间,完全由她掌控。
今天肩膀的疼痛,让她比平时多花了10分钟的时间来整理自己。
当她走到巷尾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古老神圣的哥特式建筑,塔尖高耸,顶端是被夜幕勾勒出的十字阴影,尖形拱门旁的石壁早已斑驳,那是岁月镌刻出的沧海桑田。
而夜空就如一块巨大的黑丝绒幕布,徐徐落下。
暗夜中的小小教堂,只余下一片恩宠不再的寂寥。
这里是一个,被神遗忘的角落。
这是希落在推开侧门前,突然想到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