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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杨哥是不是有心事啊?”

谢珏放下枪,出声问道。

杨绍文似乎没有听到,仍然坐在一边的麻袋堆上发呆。

“杨哥?”

谢珏走过去,轻轻把手放到杨绍文肩膀上。

杨绍文浑身一紧,但在谢珏可以反应前又放松下来。

“没事。”

“杨哥这几天明显有心事,话都很少,这么大的枪声都能发得住呆。”谢珏皱皱眉,坐到杨绍文身边,“可以告诉我吗?”

杨绍文抬手轻轻推了谢珏的脑门一下:

“小孩子不要问东问西。”

“杨哥,我都27了。”谢珏不可置信的捂着脑门。

“至少叫我哥在我面前就是小孩子。”杨绍文笑笑,说着站起身,走到谢珏刚刚站的地方,拿起谢珏刚刚用的10响,单手据枪,瞄准靶子,气息平稳面色不动。“啪啪啪”的枪声敲着规律的鼓点,弹匣内剩余的6发全部打了出去。

谢珏走到稻草人面前,摘下上面的靶纸。

“除掉我刚刚打得——杨哥,可都是10环啊,”谢珏羡慕的眉眼放光,“我什么时候能做到你这样的就好了。可是——”

谢珏不满的打量着四周:

“这里也就撑死就十几米,我觉得在这样的地方我真的练不出什么。”

杨绍文拍上谢珏后脑,没用多少力气,让谢珏不由得吐吐舌头:

“毛瑟的有效射程也就在50米,最远到100多米,作为手枪这算不错的,像勃朗宁M1900也才30米,M1911才改进到50米。手枪练远距离也没用啊。”

谢珏不由抓住杨绍文的胳膊:

“杨哥,我真想试试你说的那些枪啊,是不是加入军队,就都能摸到了?”

杨绍文大感意外:

“你想当兵?”

谢珏仍是一脸向往,一边拿过杨绍文手里的枪珍惜的摸着一面道:

“我以前总觉得日子无聊,缺了点什么,却什么却说不上来,后来认识了杨哥你,我才发现我要的,就是杨哥你这样的生活。”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杨绍文的脸:

“真爷们就要摸起枪,和日本人痛痛快快干一场!”

杨绍文不由得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劝诫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溜出了一个苦笑:

“只能说每一种选择的结果都不是当初我们选择时设想的那么好,你如果先选择这样的路,就把所有的后果考虑进去。”

谢珏低头叹了口气,踢了一脚一颗不存在的小石子:

“我整天做着这些梦——唉,可我却知道我离不开,我走了……谁来养活我妈和我妹妹……”

杨绍文也跟着叹了口气,两人一时无话,杨绍文拍拍谢珏的肩: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早些回去,关于地方的事情我会再想办法,争取给你换一个大一点的开阔地。”

谢珏和杨绍文在路口分别后,站在原地,回身看着杨绍文远去的背影,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跟上去,看看这几天烦扰在杨哥心中的究竟是什么事,但是脚在抬起前又收回去了——杨哥是个值得尊敬的好人,他不想让他失望。

叹了口气,谢珏踏上返回警局的路。

另一边,杨绍文照例在押花会对面的酒楼见到了赵元刚,这花一连押了十日,除了一次落空之外其他竟是全部押中,赵元刚看到杨绍文都眉开眼笑的,就差当成财神请回去一日三炷香。

杨绍文多番劝阻,让赵元刚立了每买不过5注的誓,才继续给他指花名。杨绍文自己也闹不清这样的运气是怎么来的,想到自己身在南京时也从来没有刻意躲藏过,反而活着出来,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气质,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的军人身份,却从未引起什么注意——或许真是一种运气吧。

……只是这运气他着实不想要。

……他倒宁愿与兄弟们一起死在战场上,那就没有了之后的折磨煎熬。

但是他现在也不再推脱赵元刚给他的分红了,他现在也真的需要钱。

“大哥,你要的东西,我打听过了,能搞到,不过至少要4张老绵羊呢,倒是有日本的,更方便搞到,2张老绵羊就可以拿到手。”

杨绍文盘算了一下自己眼下所有的钱财,有些为难。

赵元刚感兴趣的探近了:

“大哥要这狙击枪干什么?我愿先借给大哥钱,但是大哥能不能告诉我目的?”

杨绍文目光收回,落到赵元刚脸上,认真的打量着。

赵元刚的脸现出一种隐隐的执着和狂热,完全没有了任何笑容,那双笑眼里闪着灼灼的光,那是期待,是热切,是一展抱负的念想。

若是把自己的计划向他吐露了,他定然会全力追随的吧?

但是这注定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像自己这样的行尸走肉走了也就走了,但是他呢?

但是杨绍文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计划,如果没有人帮助,是绝对不会完成的。四万万中国人并不每个人都愿意苟且偷生,有人正盼望着得到一个机会,大施拳脚,轰轰烈烈。

罢了,交给他自己选择吧……

杨绍文把得知的消息和赵元刚说了。

“这个野仔!”赵元刚愤愤的一拍桌子,随即咬起牙关,看向一边鼻孔里呼呼地喘着粗气。

杨绍文静静的等着,赵元刚别开脸喘了半天粗气,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真是给日本人当狗腿子当了几年,连祖宗是谁都忘了。”赵元刚继续愤愤不平的小声嘟囔着,回过头看杨绍文,“大哥是想刺杀溥仪吗?”

“不,”杨绍文自嘲的笑笑,“前清宗室还有为数不少,死了一个溥仪,还会有其他人来做这个皇帝,政治不是你我这样的人可以左右的了的。”

“大哥是想……”

杨绍文笑了笑:

“我只不过一介武夫,想不了很深,我只是想在那所谓的天照神器踏上东北的土地前,毁了它们。”

赵元刚愣了愣,继而一拍桌子,大笑起来。

越笑越开怀,越笑越开心,最后笑出了泪,杨绍文不知道他为何发笑,是笑自己的想法幼稚还是笑可以出一口气的畅快,于是只好有些讪讪的看着他。

赵元刚笑了一阵,终于擦擦眼泪:

“大哥!太痛快了!!”

说着,扶住杨绍文放在桌子上的左胳膊:

“算上我好不好?”

杨绍文心里舒了一口气,转过念头,正色问:

“赵兄弟可真的考虑好了?”

“那当然!”赵元刚盖在杨绍文胳膊上的手用力握了握,“以前腻烦那些当官的让我们中国人打中国人,现在腻烦这些当官的对日本人做奴才,哪里都是腻烦,现在才发现,自己干最痛快!”

杨绍文笑了笑,右手轻轻盖上赵元刚放在自己左臂上的手,轻轻拍了拍。

“大哥,那你交给我吧,我去搞一只好枪,”赵元刚望了望窗外依旧人头涌动的押花会,“这里毕竟人多事砸,不适合仔细谋划,改明儿个我找一个僻静所在,咱们可以好好商量——对了,大哥,你还是住在海上明月的后门房那边吗?想不想搬出来?”

“赵兄弟可以帮我找到合适的住处?”

“干脆就直接给大哥找个可靠僻静的地方,咱们也可以直接当做自己的秘密基地了。”说罢,想到刚刚自己用的“基地”这个词,越发眉开眼笑,仿佛当年的时光又回来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细节,约定明日一起去看房子,而杨绍文照例拗不过赵元刚的纠缠,给他指了“龙江”这个花名。

不是猛龙不过江……但愿有一个好的预兆吧……

从不信鬼神的杨绍文,此时也不禁暗暗期冀起来。

第二天,“龙江”果然押中,但没想到赵元刚给杨绍文分了400元!

原来赵元刚背着杨绍文偷偷押了10注“龙江”,反正现在手头也有了闲钱,赵元刚便花了10元,打算搏一把。

杨绍文虽然生气,但碍于赵元刚是朋友而非自己手底下的兵,虽然有揍他一顿的欲望,但终究是忍了下来。赵元刚嬉皮笑脸的拉他看了一上午的房子,他也实在没办法继续气下去,况且,他现在也需要钱。

最终他们选了一处小院,在兴安路的转角,出门再远望就开始是农村稀稀拉拉的平房和田地了,街上不是很繁荣,也没什么流氓闲汉,住的都是农民或者几个小商贩。

院子很小,但好在独门独户,邻居一个是一个寡居的老太婆,脾气有点大,不怎么和人来往,另一边的邻居是个教书匠,三十出头,夫妻两个人生活,没有孩子。

杨绍文感觉很满意,至少,他终于有了一点空间,获得一点平静。

他奢望了很久的平静。

房子每月租金6元,他们当即就签了合同付了订金,赵元刚口袋里有钱,心里高兴,大哥的事情也落实了,便拉着杨绍文出门去喝酒。

“杨大哥!”

两人刚刚走上广安街,一声兴高采烈的呼唤让他们停住脚步,二人回头,差点和冲上来的年轻人撞个满怀。

“杨大哥!”沈世晨猛的在他们面前收住脚步,出现的赵元刚让他下意识的往杨绍文一侧一跳,“是你?”

赵元刚拧拧眉,忽然笑起来:

“嘿——是你这个小王八犊子~~~”

笑着撸起袖子作势要走上一步,杨绍文伸出右胳膊一挡沈世晨,左胳膊虚挡着赵元刚:

“赵兄弟,别吓唬他了。”

“哼,谁吓唬他。”

赵元刚冷笑一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杨绍文没有管他的抗议,转身面向沈世晨:

“你是——那晚那个孩子?叫——沈世晨对吗?”

“没想到杨大哥还能记得我?没想到在这里又碰到了!”沈世晨高兴的拉住杨绍文的胳膊蹦了几蹦,落地后扶正歪掉的眼镜,然后笑道,“我请杨大哥吃饭!谢谢杨大哥救命之恩!”

“怎么成了救命之恩了,”杨绍文不可思议的笑笑,少年圆圆的脸盘和明亮的眼睛总有让他伸手揉揉他头顶的冲动,“赵兄弟原本就没打算难为你。”

“大哥,要不是你我就打死他了。”

赵元刚冷笑一声,下半张脸笑着,上半张脸冲沈世晨狠狠一瞪。

沈世晨对赵元刚做了个鬼脸,然后再也没管赵元刚,直接拉着杨绍文就往一边的酒馆里走:

“这家的史公台很正宗呢,我妈不让我喝,我就偷着喝,哈哈。”

杨绍文拗不过他,被他拖进去,赵元刚愤愤不平的跺了跺脚,只恨大白天在大街上欺负一个学生,让别人看了太丢面子,只能咬咬牙跟了进去。

杨绍文好奇的看到这个学生制服戴眼镜的少年轻车熟路的点酒点菜,这孩子分明是知识分子富贵人家,身上却同时有一种东北人的豪爽和粗犷,真是跟他的圆脸盘和厚眼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兄弟真的是对这里很熟悉啊。”

杨绍文好笑的看着沈世晨。

“那是,我前几天才发现的,几乎天天都来。”沈世晨自斟自饮喝了一杯,开心的眯着眼睛,“我妈还以为我去温书了,哈哈。”

“哼,有钱人家的少爷,除了吃喝玩乐还能干什么!?”

赵元刚坐到对面,不阴不阳的吐出一句话,沈世晨脸一拉,脖子一梗,但又缩了回去,似乎在赵元刚面前还有有点惧怕,小声道:

“一个混混流氓,出了吃喝玩乐欺负老百姓,还能干什么……”

“你——”赵元刚眼看一巴掌就要拍上桌子,被杨绍文拉住,“好了好了。”

转头在看向沈世晨,问道:

“沈兄弟白天也不用上学的吗?”

说着,那眼睛扫了扫沈世晨身上的制服,沈世晨挠挠脑袋,笑道:

“我还没开学呢,穿这个是为了糊弄我妈的,他以为我穿校服就一定是学习去呢。”

酒菜被端上来,沈世晨闭了嘴,伙计退下去后才忙不迭的继续在杨绍文面前挺起胸膛,似乎想炫耀什么:

“杨大哥杨大哥,我跟你说,我考上的是新京陆军军官学校哪!!明天我就去报到,我很快就是一名军官了。”

“哦?那很好啊,”杨绍文笑着应道,回视赵元刚,从他脸上却看见嫌恶的表情,“赵兄弟怎么了?”

“大哥可是不知道,”赵元刚向沈世晨扬扬脸,“新京陆军军官学校?那是日本人开的地方,培养给日本人看家护院的狗奴才的。”

“喂——!你怎么说话一直都这么不干净!”

沈世晨不满的嚷起来,赵元刚“啪”的一拍桌子,瞪起眼更大声的嚷回去:

“我看你这瘪犊子欠揍!”

“好了好了,赵兄弟,”杨绍文的声音仍然平静,他伸手安抚住要暴跳而起的赵元刚,“他一个孩子,从小长在这里,自小接触的都是这些教育,你能指望他意识到什么?”

看到赵元刚有平静下来的迹象,他笑笑,索性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往座位上按了按:

“只要他本质是一个好人,那不管在哪里,都不会做出坏事。”

慢慢转过头,看向沈世晨,笑容温暖但深邃:

“沈兄弟是个好人吗?”

沈世晨一怔,然后不爽的看看赵元刚,委屈的撅嘴道:

“我当然是啊。”

“那就好,”杨绍文拿起酒壶一边给沈世晨斟酒,酒水画出闪亮晶莹的水线,落到白瓷酒盅里,“你还小——我知道你不愿意听这样的话,听我说——是对是错你不要等待别人告诉你,你需要时间自己去发现,去判断,坚持你认为是对的事情,如果以后发现你错了,也要有改正错误的决心。”

说着又去给赵元刚斟酒,最后斟满自己的,举起来:

“相逢即是有缘,这也不是什么大矛盾,一起喝一杯,就让它去吧。”

沈世晨有些发懵,乖乖的随着举起酒盅,赵元刚本不愿,被杨绍文淡淡的瞥了一眼,竟马上利落的举起来了,乖的连自己都暗暗惊讶。

喝下酒后气氛变得好了一些,沈世晨完全忽视了赵元刚,和杨绍文越说越兴奋,杨绍文也得知了沈世晨是沈瑞麟的长孙,难怪一直顺风顺水,根本没有见过日本人丑恶的样子。

“杨大哥,不知道你在哪里高就啊?”沈世晨眯着眼睛有滋有味的一盅接一盅,很快脸上浮起一层红霞,眼睛也兴奋的闪闪发亮,“我还没有机会谢谢你呢,我跟我母亲说了,母亲说只要你愿意,她可以让父亲帮你在宫里谋个差事哦,算是谢谢你。”

“去!我大哥才——”赵元刚话没说完,却被杨绍文伸手一挡,咽回去了。

“沈兄弟,我是流落到这里的外乡人,一无亲友二无钱财,若是能有个好差事做,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好像为难的皱了皱眉头,“可是我除了那点杀人的本领,真的什么都不会了啊。”

“嗯,我记得杨大哥提过,你是打过南京的。”沈世晨认真的点点头,忽又笑着道,“那有什么难,我爷爷管着宫内府,让他在侍从武官处给你某个职位就好了嘛。我母亲也说过,就推说你是她的远房亲戚。”

“侍从武官处?”

“嗯,这可是个好地方呢,听说直属皇帝管辖,跟着皇帝到处跑,”说到这里,自己也兴奋起来,坐直了眸子闪闪的看着杨绍文,笑道,“威风着呢!”

杨绍文按捺住狂跳的心,双手抱住,坐正了对沈世晨拱手道:

“那愚兄就拜托贤弟了。”

“杨大哥说哪里话,”沈世晨慷慨的摆摆手,似乎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整个宫内府都归我爷爷管,根本不是事儿。”

说着,又要拉杨绍文喝酒,杨绍文唯恐他再醉就醉的过头,忘了他应允的事情,便劝着他停下,赵元刚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了杨绍文的用意,便也帮着对沈世晨横眉冷对,沈世晨被两人弄得扫了兴,不一会儿就想回去,赵元刚便主动起身去结账。

“沈兄弟现在回家吗?”

“回家?”沈世晨闻闻自己身上,吐吐舌头,“我母亲要是闻到我这一身酒气,非吊我起来打。”

说着,在自己面前晃晃手,像是赶一只不存在的苍蝇:

“杨大哥放心好了,我先去同学家醒醒酒,然后我就回去。”

“需要我送你吗?”看到沈世晨站起来,杨绍文也站起来,担心的问道。

“不用啦。——哎?杨大哥,我怎么找你?”

杨绍文按了按上下衣兜:

“你有笔吗?”

沈世晨从校服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沈世晨接过,四下找了找,从桌子上的摆的香烟宣传小页上私下一片纸,在上面写上自己刚刚确定的小院地址。

“杨大哥这字真漂亮,”沈世晨站在一边,歪着头看着杨绍文写字,嘟囔道,“要是我写字能这样就好了,我妈就不用整天骂我写字像狗爬了。”

杨绍文写完,转头看着他笑道:

“难道沈兄弟的眼睛不是因为念书近视的吗?”

“念也念啊,不过这是——”他嘿嘿笑着,摘下眼镜得意的赏玩着,“这是我同学出的注意,我们一起到眼镜店买的,根本就是平光——家里头那些老妈子妇人们哪懂这些?看到我们戴眼镜就总觉得我们一定是刻苦念书的了。”

杨绍文不禁笑出声,笑着摇摇头,把纸片递给他,当他要递还钢笔的时候,被沈世晨推回来了。

“宝剑赠英雄,好笔赠大哥!”沈世晨笑着吐吐舌头,长出了一口浸透着酒精的气,又嘿嘿笑起来,“当是给大哥的见面礼啦,这笔让我写狗爬字可是委屈了呢。”

杨绍文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笔,派克,金棕色的笔身,沉甸甸,透着安稳心神的凉意。

“谢谢。”

他抬起头,感慨的看着年轻人,如果说之前是含着对陌生人的客套和为达目的的利用,现在则真的是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孩子了。

挥手送别沈世晨走远,站在一边不说话的赵元刚开口了:

“大哥,你是想……”

“多条路准备总不是坏事。”

两人分别,约定第二天再见面,赵元刚照例缠着杨绍文指一个花名,不过杨绍文没再答应,正恼着赵元刚背着他赌博,任凭赵元刚怎么纠缠就是不为所动,到最后轻车熟路的一瞪,赵元刚立刻怂了,夹起肩膀灰溜溜告别,像是要逃跑。

似乎下一秒军法处的鞭子就会落下来,这担忧逃命的感觉倒是分外安心。

杨绍文因为要看院子的事,没有出现在上午的练习上,谢珏等过了时间没等到人,悻悻的回到警局,照例换了制服,跟师傅张长贵去寻街。

“我说你小子,总算肯出现了”张长贵看着走在身边垂头丧气的年轻人,又气又疼惜的在他后脑上拍了一下,“你这些天上午到底溜到哪儿去了你?!”

谢珏恹恹的看了他一眼:

“我溜号那有人问起么?”

“有谁会在乎这个?”

“那不就是了,师傅,总之我溜号不是去抽大烟或逛妓院就是了。”说着好像耳朵里灌满了什么东西,心烦的掏了掏。

张长贵气的无奈:

“听说过两天上面市局要来长官巡查,你这两天还是别溜号了,其他人也都盯在局子里呢,要是长官来时找不到你的人,那可另当别论了,多少人巴不得你赶紧走路呢。”

“我一个小警察,没碍着他们什么,顶多招人讨厌,还不至于树敌。”谢珏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羡慕的想着行动队人腰里插着的盒子炮——哼,自己那把比他们好多了。

“哎?”张长贵气的瞪眼吸凉气,“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一套的。”

谢珏正要答话,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小偷~”“抓贼~”的呼喊声,他立刻来了精神,拔出警棍拔脚就向前跑。

张长贵已经习惯了,扶扶额头,慢慢跟上去。

谢珏跑到近前,张望前路只见一阵鸡飞狗跳,身边一双手焦急的抓上自己的胳膊,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慌慌张张。

“长官,我放钱的布包……一个孩子……大约十三四岁……”谢珏不禁随着声音看了眼说话的妇人,只觉得十分眼熟,但是没有时间深想,妇人探着脖子指向前路,“向那边跑了……我拽了一下……”

谢珏没再废话,拔脚就追,果然只见前面一路吵闹却不见贼人的背影,大概真是一个孩子,隐身在人群里面向前跑,谢珏追贼最是擅长,当巡警练的最多的就是跑步,追出两三百米一个小孩瘦小的背影就清晰可辨。

伸手抓住小孩的后衣襟,小孩扭动几下没挣脱,谢珏习惯性的在小孩背上敲了一棍子,小孩力道顿时小了,两人缓冲了没几步,谢珏已经从他紧攥的手里掏出布包,扭送着他向回走了。

半路遇见气喘吁吁追过来的妇人和张长贵,谢珏把布包递给妇人:

“大娘,看看有没有少。”

妇人接过,飞快的翻了翻,露出惊讶的神色,不可思议的看了眼谢珏:

“没少没少,谢谢长官。”

说着,从其中抽出一张五元的票子,双手捧到谢珏面前:

“那个……长官……真太谢谢了……”

谢珏的惊讶飞闪即逝,马上明白了妇人的意思,不禁厌恶的皱皱眉,把妇人的手推回去:

“分内工作而已,大娘不必如此。”

妇人更吃惊的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谢珏的脸,忽然道:

“哦——你是……那晚在家门口我见过你。”

谢珏忽然也想起来:

“您是周璧的母亲?”

周母惊喜的道:

“原来你认识璧儿?长官您是璧儿的朋友?”

想起那一晚在他家门口相遇、随后第二天又在街上偶遇的骗子,谢珏一阵腹诽,但他对周璧的母亲却很有好感。

“嗯,工作上的事情,有些接触。”——当然,他是警察,那家伙是个骗子,工作上的“接触”肯定少不了的。

“呀,真是,从来没听那个孩子说过,真没礼貌,”妇人嗔怪了一声,“那孩子就是这样,心思太细,没什么朋友,现在总算有了,也不知道多走动走动。”

说着,温和的目光含着期待,看向谢珏:

“长官,晚上来家里吃饭吧,好让璧儿谢谢你。”

谢珏本想张口谢绝,但周母的目光着实让他无法开口,况且想到那个骗子见到他后吃瘪的样子——应该也不错。

“那就叨扰了。”

周母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想起一边的张长贵:

“那这位长官也一起吧?”

张长贵笑呵呵的摆摆手:

“他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掺合了。”

说着看向谢珏手里提着的孩子:

“把他带回局子里吗?”

周母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孩子,只见他衣着破旧,低垂的脸露出来的部分脏兮兮的,看起来像是穷苦人家:

“你这孩子,为什么来偷钱啊?”

孩子低垂着头,小声道:

“我爹病了,妹妹没吃的,我出来找吃的……看到你付完钱,布包没完全掖进去,露着一角……我……我一时着了魔……”

“阿弥陀佛,都是叫这日子给闹的。”妇人感叹道,恳求的望向谢珏和张长贵,“看他也不是个惯偷,年纪小情有可原,长官,就放了他吧?”

谢珏听了孩子的解释,本来也不想为难他,张长贵因为嫌把他带回去又是一阵手续,麻烦的很,也乐得合作。

谢珏松手,周母在孩子离去前竟然把那张5元的钞票塞到孩子手里:

“去,给家里买点吃的吧。”

孩子惊讶的连声道谢,哭着离去,谢珏感慨的看向周母欣慰的笑容,不禁道:

“大娘真是个菩萨心肠。”

“嗨——”周母笑着客气道,“什么菩萨心肠,就是心肠软些罢了……璧儿那个孩子和我一个毛病,心肠软,有什么事情还要麻烦你多帮衬着他。”

心肠软——谢珏再次腹诽——就那个骗子?

想归想,但没说出来。

下了班,他先回家给母亲说了声晚上去见朋友,然后就出门,向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那一晚,他第一次见到杨绍文,自然——也第一次见到那个骗子。

骗子是骗子,但是骗子母亲倒是个好人。

——真不知道怎么教出来的。

他坐在天井里,轻车熟路的帮周母择菜,周母眉开眼笑和他唠着家常:

“珏儿真是个好孩子啊,和璧儿真是一点都不像,这么沉稳,还知道帮着家里干活——我那璧儿啊,整个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回来就赖在炕上跟我撒娇要吃好吃的。”

谢珏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大娘,也没什么啦,除了我之外家里就是我娘和我妹妹,妹妹还在上学,我自然要帮着娘多干点活。”

“璧儿真应该多向你学学——哎?你们认识多久了?”

“呃——”谢珏想到那晚他和周璧第一次见面时,彼此的确没有招呼过,如果说长了恐怕还不好解释,“就是那一晚,匆匆打了个照面,然后第二天巡逻的时候又遇到了,然后就认识了……”

“嗯,你们真有缘分,做兄弟的缘分呢。”周母笑着,继续摘着,韭菜的微辣气味随着他们的手的动作飘满整个天井。

“嗯,对了,大娘,”想到和周璧的初见,谢珏自然想到杨绍文,“您和杨大哥怎么认识的?”

“杨大哥?喔——你说的是那个人?”周母恍然大悟,“你认识他?——我说什么,你和他一起来还钱,自然认识,他叫什么?”

“他叫杨绍文——大娘,原来你不认识他?那么那5元钱是怎么回事?”

“哎呀,其实是件小事,我自己都没在意。那时我经过,看到他从马路中间抢出一个小孩儿——阿弥陀佛,那轿车差点就撞上那个孩子了——你那位杨大哥救了孩子,抱回他父母身边,却什么也没说,那父母真不是个好的,接过孩子哼了两声谢谢,反而在孩子身上扑打灰尘,好像他身上污了孩子一样。我倒见他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也没要谢谢也没要报酬,转身就走,真是个奇人,我也就上了心——我就是这么个愿意管事的性子,没办法——”妇人回忆着,自嘲的笑道,“跟出几步人少了,才看到他倚到墙上看自己右腿上的一片刮伤,准是叫那车蹭的,红了一片,道道都渗血丝,我急了,跑上去叫他看医生,他推说没事,我一想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钱的人,就要带他去,他竟然谢谢我,还是说不用——他那谈吐那气度绝不是一般人——我没办法,想他应该是有些自尊自傲的,想给他留下钱让他自己看,他怎么都不收,弄得我急了,就说是我借给他的,他必须还给我,还把自己的地址留给他好叫他相信。——我原本没以为他真会找来还钱,结果真的来了。”

周母用手背捂着嘴,呵呵笑起来,然后继续去择菜。

“他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现在他怎么样了?”

“大娘,找时间我把杨大哥给您带来,您现在瞧他,绝对认不出是您当时见到的那个人,我杨大哥那是英雄!”谢珏自豪的挺起胸膛,那认真模样把周母也逗乐了。

“那说定了,你一定要带你杨大哥过来,璧儿就缺朋友,尤其是像你们这样的英雄豪杰,多结交结交才有好处呢,说定了啊——你这孩子可要说到做到。”

“嗯!”谢珏越发觉得与周母聊天开心,周母看起来知书识礼很有见识,和自己乡下女人出身的母亲一点都不一样。

两人正说笑着,门外传来周璧的声音:

“娘,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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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分别整理了亚洲现代文学大家和非洲现代文学大家。作家是生活造就的,作家又创作了文学。正如高尔基所说:“作家是一支笛子,生活里的种种智慧一通过它就变成音韵和谐的曲调了……作家也是时代精神手中的一支笔,一支由某位圣贤用来撰写艺术史册的笔……”因此,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是社会生活的雕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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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古城一个蓄谋已久的悖天计划一群名不见经传却担负了历史使命的人冥冥之中仿若一切都被算计唯有那情字成了最大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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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她犹如一个小兔子,她的胸脯起伏不平,全身紧张地发抖。泪迹斑斑中仍可看出是一张清秀纯真的小脸。他忍不住再凑上前去看她的小脸,柳叶弯眉,大眼深锁,小巧精致的鼻子,面庞圆润,皮肤娇嫩如初生婴儿。感觉像一个美味可口的包子让人禁不住想去咬一口,受魔幻的指引,他松开手,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樱桃小嘴。她正在祈求神仙树不要让自己厄运连连。突然一个温润带着稠稠的甜意的东西沁入心脾,在贪婪吮吸着自己的嘴。感觉自己的细胞血液身体泡在一个满是花瓣的浴缸里,浓浓的花香带着陶醉的味道;她相信自己是灵魂脱壳,神仙树在拯救她,带她进入一个童话的梦幻里,她就是那个城堡里的公主,穿着洁白的纱裙在空中漫舞。忍不住要看看在瞻仰她的臣子及万物,睁开迷恋的双眼,是羞是愤是耻是怒?都在那划破天际的惊叫中得以释放……他也如梦初醒,慌忙站起来,羞红了脸直到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