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很忙，既要抽时间陪菲佛，也要和正在筹建的剧组各部门成员见面，彼此熟悉，见过负责布景、服装的几个人后，又轮到了最重要的摄影指导。
摄影指导，曼德雷克初步拟定了几个老牌摄影师，最终定下来的是内斯托尔.阿尔门德罗斯。
阿尔门德罗斯是西班牙人，今年51岁，这是位真正的光影大师，他擅长用平实自然的光源，拍出让人难忘的电影。他也被公认为现代摄影的先驱，和法国新浪潮大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配合默契，一起拍过多部电影，经验丰富。
达斯汀.霍夫曼和梅里尔.斯特里普主演的《克莱默夫妇》也是由他掌镜。
同时，他也是奥斯卡最佳摄影奖得主。79年奥斯卡颁奖典礼，他凭《天堂之日》中精致的自然主义风格拿到了最佳摄影，80年《克莱默夫妇》，他又得了最佳摄影提名，今年3月31日，一个多月前的颁奖典礼，最佳摄影名单上还有他。
报纸上宣称的“好莱坞最炙手可热的顶级摄影大师”，说的就是他。
在曼德雷克的办公室，戴维和这位摄影大师见面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这位唇上留着两撇浓密小胡子，戴着大号鸭舌帽的大师倒是看出来了，戴维这个年轻导演被自己的盛名吓的够呛。
他用带着西班牙腔调的英语幽默地对戴维说：“我从没有在好莱坞拍过电影，《天堂之日》是在加拿大拍的，《向南行》是在墨西哥拍的。《克莱默夫妇》是在纽约拍的。这部片子会是我在好莱坞拍的第一部电影吗？”
“大概…也不会吧。”戴维稍稍放松了点，“过段时间就要选址，找拍摄地点。您看过剧本了吗？”
“看过了。”阿尔门德罗斯点点头，“非常不错的故事，让我很有把它拍出来的冲动。不光如此，我还看过你的第一部电影，看得出你对用光线的运用很有些独特想法。”
戴维没想法，一点想法也没有。他坐在沙发上不安的扭了扭屁股。“那部片子的用光是盖瑞.格雷弗指导的，他……”
“我知道他，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阿尔门德罗斯笑了起来，两撇花白的小胡子也翘了起来。
是说盖瑞拍了上百部***很有意思吗？戴维感觉阿尔门德罗斯笑容里透着一点点诡异。
“我一直觉得那部片子之所以好看，盖瑞的功劳是最大的。他也是当时剧组里最受尊敬的人。”戴维道，“他是艺术的真正护卫者。”
戴维刚说完，曼德雷克就开心的笑了。他之前还怕戴维年轻好胜，不懂得谦虚呢，没想到也是个小狐狸。
阿尔门德罗斯完全理解了戴维话里的意思。戴维是在承诺，在拍摄中，这个年轻导演不会干涉他的镜头语言、灯光布置等构思和艺术安排。
也就是说，他会完全放权，导演会完全尊重摄影指导的选择，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争吵。
他很满意。
戴维说的是心里话，他不会去兼职摄影师的活儿。他有自知之明，前世在学校学到的那点可怜的摄影理论和这些研究了半辈子光影的大师们比起来，恐怕连他们的一点零头都比不上。与其献丑，远不如藏拙。
气氛轻松了，三个人畅快的聊了起来。
1981年8月11日下午4点，戴维又回到了纽约，走出肯尼迪国际机场大厅，热浪扑面而来，街道上车辆穿梭，人头攒动。戴维耸耸鼻子，又闻到了夹杂着尘土和汽油污浊味的熟悉空气。
这里是钢筋水泥、高楼大厦汇集成的纽约，与充斥着田间乡野气息的洛杉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城市。
福克斯纽约工作人员抢前几步，伸手拉开停靠在街边的一辆豪华轿车的后座车门，侧躬着身子微微示意道：
“罗斯先生，阿尔门德罗斯先生，请上车！”
“您先请，阿尔门德罗斯先生。”戴维谦让道。
“好。”老头没客气，探身坐进了车里。戴维随后上了车。
轿车载着两人直奔曼哈顿而去。两人这次来纽约是为了堪景，找合适的拍摄地点。一个多月来，两人已经在美国北部跑了两三个州，五六个地方。
这事本来看外景人员传回来的照片就行，但是单单看照片毕竟看不清全貌，外加阿尔门德罗斯和戴维都是行动派，于是两人略一商量，说走就走，挑选照片里中意的几个地方，动身去看。
福克斯工作人员给两人安排的下榻地方是靠近第五大道的纽约哥谭酒店——1988年后它被收购，改名为半岛酒店——《蝙蝠侠》漫画里，它是布鲁斯.韦恩的产业。
坐落在第二十层的客房开放式的大露台上，戴维向南望着远方，有些茫然。鳞次栉比的高楼遮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不到什么，但他知道，那里是布鲁克林。
望了一会，戴维突然想起西卡兰格嘱咐他一到就给她打电话，给他接风的事。于是他回屋翻出行李箱中的笔记本，找到兰格的电话，打了过去。
兰格很兴奋。
“到了？住在哪了？”她大声问道。
“曼哈顿，哥谭酒店，2023号房。”
“呦，福克斯真大方啊。”
“我是大导演嘛。”
“扯淡。”
一个半小时后，兰格敲响了戴维的房门。两人一见面，兰格张开双臂，率先给了戴维一个大拥抱。
“想我了？”戴维兴奋的拍拍她后背，开玩笑似的说。
“整天没个正行，”兰格放开他，“走，出发，给你接风。”
“不用这么着急吧。”
“我跟你在同一房间待的时间不能超过三分钟。”她笑道，“我向别人保证过。你到底去不去？跟个娘们似的磨蹭什么呢。”
都这么说了，戴维还能说什么呢，那就走吧。
和阿尔门德罗斯老先生告了个别，戴维坐上了兰格的车，在拥挤的纽约城中穿街过巷，行驶了好久，终于来到城北一处偏僻有着漂亮木头房子的住宅区。
兰格向他介绍说，住宅区不远处就是著名的哈德逊河斯内登码头，他们现在来的地方就是被纽约人嘴里常说的“哈德逊好莱坞”。
这地方是纽约艺术家的聚居地，兰格搬到纽约后，一直住在这里。
戴维左看右望。进入住宅区，兰格放慢了车速，她指着前面一间蓝白色别墅，向的戴维介绍道：“看，那间房子住的就是米凯亚.巴瑞辛尼科夫了。”
没听说过。
“哦，他演过什么电影？”
“他是舞蹈家，国家芭蕾舞剧团艺术总监，你没看报？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戴维摇了摇头。
“没听说过。”
过了会儿。
“那这间房子的主人你肯定听说过，”她抬手又指前方一栋二层别致小楼，道：
“阿尔.帕西诺。”
戴维又摇了摇头。
“第一次听说，他演过什么？”
“去你的。”兰格给了他一拳头。
戴维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听说过，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阿尔.帕西诺嘛。”
开了没多远，兰格又介绍，
“比尔.默瑞，你是纽约人，不会没看过他的节目吧。”
这是《周六夜现场》里的当家大明星，即使现在的《周六夜现场》还不像后世那么火爆，但收视率也不低。
“我还以为比尔.默瑞住在好莱坞比弗利山庄呢，原来藏这地方了。”
“你以为谁都愿意去好莱坞呀，纽约演戏的机会一点也不比那里少。”
“哎，哎。”戴维叫了起来，透过车玻璃，他看见一个小个子男人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和一个长发飘飘的二十八、九岁漂亮少妇说说笑笑的散步。
“阿尔.帕西诺。”戴维大声道。
“我看见了。”兰格将车停住，探头出去向阿尔.帕西诺打招呼，“桑尼。”
帕西诺向兰格做了个手势，兰格继续开车向前走了。
“你叫阿尔帕.西诺小宝贝？”戴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兰格。
戴维记得“桑尼”就是小宝贝的意思，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别那么激动，你是他影迷？”
“不是。”
“等熟了你也会叫他桑尼的，”兰格道，“当然，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男人称呼他桑尼。”
“你跟他有一腿啊？”戴维道。
“去你的。”
戴维嘿嘿一笑，回头后瞧，“那是他女儿？”他问的是帕西诺牵着的蹦蹦跳跳的小女孩。
兰格低笑一声，没说话。
“那女的是他老婆？”
兰格还是不说话。
戴维转过头来，面带询问看向兰格。
“你真够无聊八卦的。”兰格道，“我又不是大嘴巴……那不是他老婆。”
“那是谁老婆？”
两人闲扯了几句，兰格突然问道：“听说你交了个女朋友？”
“听谁说的？”
“小鸟说的。”
这句话意思是说有人私下告诉她。戴维脑海里马上冒出个名字——金.贝辛格。了解自己情况的，兰格在洛杉矶的朋友，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对，”戴维点头，“是交了个女朋友。”
“她怎么样？”兰格好奇的问，她听金贝辛格说，自打戴维交了女朋友，和其他人打电话联系叙旧都少了。
“嗯——”戴维回想着菲佛的美貌和笑容，“她有我所见过的最最美丽的笑容。”
兰格扫了他一眼，“你对你的小女朋友…是认真的，还是只是玩玩？”
“当然是认真的。”戴维不悦，“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玩玩？
“那就别再跟金.贝辛格暧昧着了。”这句话兰格差点脱口而出，好不容易她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直接说出来。她明白，即使说了也没有用，戴维要么抵赖说“没有”，要么就是心里生气，嫌自己多管闲事。
男人呀，没个一个好东西。对权力，对金钱，对女人，对能得到的一切东西永远嫌少不知足。想起金贝辛格和自己说过的悄悄话，兰格不禁暗自摇头。她觉得金贝辛格已经失去了一部分理智，面对戴维试探性的诱惑，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就坠入了情网，在她自己还不明白在干什么的时候，就不能自拔了。为什么她就看不清戴维不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呢？
“既然是认真的，那就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兰格笑嘻嘻的说道，她眼角浮起让人愉快的笑意，“我会帮你小女朋友盯着你呦。”
戴维觉得兰格的笑容让人心中为之一暖。她不仅是个好演员，还是个很好的朋友，懂得为朋友考虑，幽默感也很好。
“哎呀，你还不认识米歇尔呢，就站到她那边去了？”戴维调笑道，“我还以为我们是一伙的呢。”
“女人永远和女人一伙。”兰格道。停了停，她又补充了一句：“抢男人的时候例外。”
戴维哈哈大笑。“这话说的挺有道理，”他摸衣兜，找纸笔。“我得把它记下来，将来可以写到台词里去。”
说笑间，车停到了兰格房子前水泥路面上。
两人下车，兰格带他往屋里走，推开门，戴维就见客厅里或站或坐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
“这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戴维.罗斯，”兰格给众人介绍，“好莱坞来的导演。”
随后，她又逐一把众人介绍给戴维。这些人是兰格来纽约后结交的朋友，也多是住在“哈德逊好莱坞”这个文艺范十足的圈里人——有演员，有剧作家，有导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