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阳回到太学院,每日躲在守藏室中闭门不出。周灵王明明是想重用他,为何却又弃之?整整三年,伯阳一步未曾出过守藏室。连自己的仪表也邋邋遢遢的,一副潦倒的样子。众士子不知,但太常却是明白伯阳此时所想。
“士子何以示人?”是日,太常亲自端着饭菜来到守藏室。伯阳发散衣不齐,端坐于几前。几上摆着书却倒着,明显伯阳心思根本就不在书上。“士子?”太常叫到,伯**本就没有注意到太常。
“哎。天意弄人啊,事急必返,士子何以如此堕落?大王之意不在天下,士子之心可比天高。其志莫于洛邑一隅,此心却为天下。事过急,急于心,道不同何以为谋?”太常自语道,伯阳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你可好自为之!”太常摇摇头便向门外走去。
窗外突然传来箫声!伯阳心里一亮。在这洛邑数月,从未听过此乐,何人在这守藏室吹起这箫声?此声过于哀愁,犹如心中万般无奈,纵使有千般力量也无法使出。正与伯阳之境吻合。伯阳侧耳倾听,心智慢慢从游离中醒来。不觉向窗户走去。窗外一白衣士子立于寒梅中,不禁添加了几分忧愁,更是让人伤感,伯阳看着他,他也看着伯阳。
“古有伯牙高山流水,今有士子凤凰鸣,在下李聃,敢问士子为何深夜在这屋外奏此伤曲?”伯阳作揖道。
“听这位士子之意,对这音律也是大明之人?”“公子笑话了,伯阳对音律是一层未明。”“哦?那为何言此伤曲?”白衣士子道。
“古有樵夫子期知伯牙,今有村野道王琴。在下不懂音律,却明心境,士子所奏,此时此景。莫不是一股伤从心生。”公子晋看着面前不修边幅的人,一脸好奇。此人衣冠缭乱,却言语惊人。想不到周室在这小小的守藏室中竟有如此能人?为何父王却不重用?
“士子见笑了。”公子晋双手作揖道:“在下愚朽,如何能与伯牙相比?见这满园寒梅,心有所想,即兴一曲罢了。”
“公子恐怕不止为此吧?”伯牙问道,“士子所言不假。今天下莫不如此,时冷时热。见到此番情景,莫不想到天下黎民。寒冬已至,又有多少难民冻死饿死?”伯阳一惊,想不到面前这少年心系天下。随即一想,便烟消云散。此人莫不是公子晋?在这守藏室常年没有人进出,维他其尔?早就听说公子晋为人平易,慈悲若佛,今天算是领领略了。
“天下之事,时久必治,久治必散,散而必合,合久则分,分久则乱,乱久必治,循而导致。公子不必担心。”三年的参悟,伯阳领略更高。也是明白为何周灵王弃之不用。
“方今天下,莫不为侯,何以久治?”“此为乱世,久乱必治。今天下虽诸侯各立。然诸侯国愤然崛起,各国必治。是为久治。实为散也,然久必合。公子何以为此而忧?”伯阳对“无为而治”的理念参悟的更加渗透了。“在下若有士子一分释然便不会如此了。”公子晋道。转身看着前面的一片王宫,生在帝王家,事以为王以己任。何以淡然?
“借公子雅兴,在下为公子抚琴一曲如何?”伯阳未等公子晋回话,便拿出瑶琴俯首而坐。一声悠然的琴声传来,公子晋心头一震,随后又是一声琴声,公子晋深知音律,此曲为高山,伯阳所弹。世以子期知之,子期逝,高山流水亦逝。想不到现在由此人弹出,却是另外一层意境。仿佛真是置身于高山之中,巍峨磅礴之势便在眼前。一股荡然之气存于心头,突然琴声一转,委婉柔和。犹如流水细腻,滴于心头却是一股寒气。此为流水,公子晋心头的荡气也被浇灭,只有心平气和立于原地。曲尽人未终,公子晋还沉浸在琴声中。
“好一曲高深流水......”公子晋慢慢回过神:“想不到士子不仅精通音律,且能读心,在下惭愧。”
“琴随心动,指从心生,一切都在这......:伯阳指了指自己的心说道。
“先生教诲极是。”公子晋突然改口称伯阳先生,“在下愚朽,何以授公子?莫要折煞伯阳了。”伯阳急忙拦住,公子晋的身份他心里也猜到八九。“先生此言差矣,方才先生授以弟子音律,何以不授?在下看来,这世间的花花草草皆为先生,教之不止,习而无境。”这倒是蛮符合伯阳的无为之理,伯阳顿时对面前的少年另眼相看。
“夜已深,弟子告辞了,择日再来拜访先生。”公子晋行礼而退。伯阳转身跪坐于几前,面前的饭菜已凉。伯阳三年而不出守藏室,今被一曲凤凰鸣而破戒出关。自己心绪也更上一层。
既然天子不用,伯阳也觉得没有待下去的可能。伯阳一心求学于周,不料半道而变,愿以为一身报复终能实现,却不想天子之志已不复先祖。终而以往,周室天下终会灭亡,公子晋心系天下,若能继位恐能力挽狂澜。天下诸侯,虽强名散,终不能成大事。周室天子虽弱名在,若以其号诸侯,事必中兴。但循而以往,恐生事变。此时伯阳不过年过十六,于楚,成年礼刚至,于周尚不足十八。而此时伯阳却是周室天子一块石头,搬走不是,放下亦是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