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凭栏琴声断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前引
公元前241年,秦国高泉宫
此时,天上雷雨滚滚而来,似乎是在疯狂地咆哮。或许是在咆哮着一代贤后即将香消玉殒了罢?不过,这又能何如?能挽回那一代贤后心中的不甘么?能挽回她对亲儿的不舍么?答案亦是否。
在咸阳宫,在秦国,在这只有虎狼方可生存的土地上,唯有完全压倒一切的胜利才能征服人心!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这便是我名字的由来。听明姨说,当初父王取扶苏这个名字,完全是为了祭奠母后。因为这个名字是从母后生前最爱的一首歌中取的名字。因此,从小我就以自己有一个非常好听且寓意颇深的名字而感到沾沾自喜。
而这种沾沾自喜不过维持了几年不到罢了。自从弟弟们陆续降生后,我渐渐发觉,原来,父王对每一个弟弟的名字都很上心。
就拿三弟来说吧。
三弟是安姨的亲儿,而安姨则是母后的妹妹。按道理来说我应当唤她一声姨母,可不知为何却总是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每次我想和她说几句话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而她对我的态度亦是冷淡,只有父王在的时候才会有一副亲切的模样。尽管如此,我依旧对她毫无任何偏见,只是在三弟名字的事上有些吃醋罢了。
三弟名字取得好,单字一个高,意寓为高才远识,也暗示了父王对三弟的期望。相比之下,我虽贵为长公子,名字却起了颇有诗情画意扶苏二字,这么一比较,我心里便失落了许多。
不仅如此,父王对我们一众兄弟的待遇也有所不同。对待其他姊弟,父王要么不闻不问,要么视若珍宝。可我则是比那些父王从不过问的弟弟妹妹都不如。每次御学堂的功课,父王总是先查我的起,若是哪门功课没写好,面壁抄书是经常发生的。可其他弟弟们则不同,若是次弟将闾或是四弟荣禄,父王顶多训个一两句就当过过场子一般,之后依旧该怎样就怎样。而我在心里再加上名字的事儿这么一比较,心里便又失落了许多。
要问整个秦宫谁对我最好,那恐怕就只剩下明姨和元曼姐姐了罢?母后早逝,祖母幽禁,太祖母隐居于华阳宫,在我们这一辈里,专喜元曼姐姐,连我都不曾多看几眼。我不禁再次郁闷:明明是一个娘亲生的,怎么待遇就那么不同呢?
不过也罢,听说最近我又多了一个妹妹。
嗯……这是第几个了呢?我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好像是第四个了吧?话说又回来,安姨生的一对兄妹,命当真倒是比我好得多。三弟取名为高,四妹取名为阴嫚,而且父王还对四妹喜欢得不得了,当天就赐了阳滋的封号。要知道公主册封封号是极少的,除了元曼姐姐封为华阳公主外,其他的妹妹可都没有册封过的。这么一来,父王对阴嫚的喜爱在秦宫都上下皆知了。不过我倒是有些幸灾乐祸,虽然因为元曼姐姐从小跟着太祖母之故我并未多见几次,可从言语中,我都能看出元曼姐姐是个傲气的人。以前秦宫的公主之中,只有她拥有尊贵的封号,现如今出了个阳滋,她应该亦有些嫉妒,恐怕会与我当时嫉妒三弟的名字一般心情失落。
找到一个同病相怜的姐姐,我的心情立马好了许多。随即吩咐人拎着些贺礼,一蹦一跳地跑去回中宫看那位‘功臣’妹妹了。
还记得我当初来到回中宫时,阴嫚还在奶娘怀里嚎啕大哭,一旁的安姨显然是被哭声烦闷,说话的言语中一直带着一种不耐烦。
于是,我轻声道:“听闻四妹出世,扶苏未来得及及时送上贺礼,故今日前来回中宫补礼赔罪。”
不料安妃轻哼一声,话语刻薄道:“赔罪就免了吧,省的日后你姐姐在华阳太后面前参本宫一本!”
我心里有些小憋屈,因为安姨这么说是有前科可循的。
那天,我照例去回中宫拜访安姨,可安姨一向对我冷淡,话还没说几句,她便已经不耐烦地赶我出去了。正巧,当时华阳太后的贴身侍婢因受华阳太后之托,前去长安宫请父王来华阳宫小聚,正好在路过回中宫时看见我被安姨的侍婢不耐烦地赶出去。
然后等那侍婢回到华阳宫时,将这件事告诉了当时居住在华阳宫的元曼姐姐。于是当天晚上,元曼姐姐就把这件事儿当着父王和太祖母的面说出来了,还在一旁使劲儿地添油加醋,说就算是姨母也不能这么对待外甥吧?我还那么小,一片孝心去看望她,她作为姨母还不领情云云……
因为当时太祖母宠爱元曼姐姐,当下就向父王翻了脸,狠狠批了顿父王,说父王怎能宠一个如此骄横的妃嫔等等。总之,我只知道第二天一早,父王就对安姨又是禁闭又是思过的,安姨那个脸啊,白得跟什么似得。只是我没想到,安姨如今还在记恨罢了。
思绪之间,阴嫚哭得更加厉害了,安姨也就更加不耐烦了。见着我久久不动身,眼珠子都要气了出来,就差没拍桌子叫人再把我轰我出回中宫罢了。
而我当时则鬼使神差地走上前,看着奶娘怀里脸皱巴巴的婴儿,皱了皱眉头,紧接着又仔细地开始看着那女婴的脸蛋。
嗯……长大以后应该会好看一点吧?嗯,眉眼间与父王倒是有七分像,鼻梁像安姨,挺得直直的。想至此处,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嗯,我的也挺直的。我看着看着,却未注意到小女婴早已经停止了哭泣,一脸好奇地望着我。
“只是脸皱巴巴的呢……”我在一旁喃喃道。
不料那阴嫚听罢,开始哭得厉害,我下意识地捂住嘴巴,跟自己在长辈面前说错了什么话一样。可转念一想,阴嫚只是个婴儿,怎么会听懂别人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