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又陷入了出神入化的幻想中,鸟语花香的世界,令她陶醉不已。她希望这种美妙的画卷永恒地陪伴着她,就象老黄牛和小牛犊永远和她不分离一样。
可是突然,四周静了下来。所有的鸟儿全都鸦雀无声,仿佛空气一下子凝聚成了固体的一样。大地万物陷入一片死寂。
原来,小春看到,那只黑色的大雕又回来了。只是这次飞得很低,黑色的闪电一样从高空俯冲下来。它对下界这些小动物们如此的放肆感到愤懑。在证明了自己的威严仍然有效之后,又慢慢地爬升上去,仍旧骄傲地盘旋着,似乎一动不动的停留在了半空,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它的领地,看看有没有违背它意志的家伙敢于铤而走险。
大地静悄悄的,所有生灵都潜伏起来了。恐怕连傻瓜都知道别去惹他。大雕感到索然无味,斜了一下翅膀,到别处找事儿去了。
大雕的离去,山野顿时又恢复了欢乐的世界。燕子、喜鹊、乌鸦,更多的是麻雀们,也不知道它们刚才藏哪里去了,现在全都钻了出来,叽叽喳喳地叫着发表着议论:
“哼!不就是块头儿大点儿么。有本事下来!”
“就是嘛,这年头谁怕谁呀。”
乌鸦就更得意了:“啊——啊——现在老子天下第一啦!”展开翅膀,它也学着大雕的样子,在空中盘旋起来。引来一片嘲笑声。
大雕影响了小春的情绪。原来世间,恃强凌弱的事无处不在呀。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在南边的那座大山的上空了,这表明是该回家吃饭的时候了。她牵上老黄牛步下山坡,走在山间的小道上的时候,她爬到老黄牛的背上,轻快地哼起了小曲,象只快乐的山雀。
老黄牛也高兴的象个醉汉似的按着小春的曲子,一扭一扭地晃着身子,颠得小春咯咯直笑。
小牛犊也乐得一会儿蹿到前边来撒个欢,一会儿跑到后边哞哞叫几声。
“快跟上,捣蛋包。”小春用长辈的口气冲小犊喊道,“迷了路,看我不回家打你。”
前边有几个放学回家的小男孩儿,听到小春的笑声,象被谁喊了向后转的口令似的,转过身来看着她。小春立刻提高了警惕,注视着他们,猜测着他们今天还会搞出什么恶作剧。
就是那个叫小军的邻居,老远就拿手指朝她指划着不知正说些什么。几个小脑袋象被无形的线绳牵着一样,同时凑向小军,经过一阵秘谋策划,然后又暴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大笑,一齐拍着手朝小春大声喊道:“癞头和尚黄水疮,长大嫁个秃头郎。”
小春这才发现帽子丢在山坡上了。又羞又怕使她感到不知所措。男孩子们等她快走到跟前的时候,从地上捡起坷拉向她扔来。小春只好扭着身子,用胳臂挡在额头上,从胳肢窝下边瞅着他们,躲避着飞来的坷拉。
她受到的这种欺侮太多了,她没有别的办法来保护自己,唯一能够自卫的就只有躲避。
突然,老黄牛发怒了。它仰起头,长哮一声,把大脑袋低下去冲向前方,直朝那些顽皮的孩子们愤怒地冲去。
孩子们先是吓得愣了一下,然后惊叫着,呼拉一下朝田野里四散逃去。
小春被眼前这情景蓦然惊呆了。她过去受孩子们欺负惯了,除了三婶朝孩子们大喝一声外,没有什么人保护过她。她逆来顺受,似乎与生俱来她就是为了供人嘲笑,受人欺负的玩物。就象路边的小草,谁都可以随便来踩一下。可是现在老黄牛来了。它那强壮的身体,坚硬的脑袋,足以肩负起呵护小春的使命。
她突然觉得一阵酸楚的激情涌上心头。但伴随着这种酸楚同时而来的,是一种幸福的暖流在胸中奔涌。她完全没有想到她这个人人厌弃的脏孩子,竟然会受到老黄牛挺身而出的保护。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受护于母爱的卵翼之下的感动和幸福。
那是一种怎样的激情呀!全身的热血都为这种激情沸腾起来。
她热泪盈眶,但这热泪的确是种幸福的泪水。
因为她觉得自己和天下所有有妈妈的孩子一样能够受到呵护。在她的心中,突然响起了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曲。过去,每当她听到这只歌的时候,她的心中却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她心酸,她忌妒,她难受得心如刀绞。
但是,今天,她觉得这首歌曲是那么的甜蜜,悦耳动听。因为,她也有妈妈了!
够了,足够了!她再也不奢求什么别的了。别人有的她全有了。
她从牛背上跳下来,紧紧搂住老黄牛的脖子,深情地望着它那又大又圆,明亮而又深邃的眼睛。“眼睛是心的窗口”。她听姥姥说过这话。从这大眼睛里,她看到了她自己,看到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小袖珍世界:田野、村庄、树木和好象远在天边的隐约可见的小山峦。在这个世界里,她所希冀的所有梦幻和向往,全都应有尽有。除了她用她幼小的心灵构划出的,她所理想的小小伊甸园外,还有她偷偷寄放在那里的深挚的情感,无私的爱心,纯洁的友情,盲目、蒙昧、而又天真烂漫的各种奇想,以及一个女儿对母爱的那种最深挚的渴望,全都在这里历历在目。在她一串串激动万分的泪水中,变得支离破碎,但却金光闪烁。
我们有什么理由嘲笑她的年幼无知吗?不,没有,因为,在她这种年龄里受到的凄苦太多了。自从她离开了姥姥以后,她就生活在这种阳光所照射不到的一个阴影里。她象只被压盖在一块大石头底下的幼苗,它挣扎,生长,见缝就钻。既然人间没有她生存的空间,那么,她难道不能有别的选择吗?
从此以后,她更加精心地照料老黄牛母子俩,仿佛她在老黄牛跟前不仅是一个可以给它撒娇的孩子,还是可以跟它说悄悄话的知心朋友,又是一个有责任照料好它们母子的神圣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