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我,我猜的是对的——”诸葛梨花终于忍不住开口。
慕容小花知道她在说什么,没有回答,只是点头。然后羞涩的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十四颗好大的牙齿。仿佛被窥探的心思,是少年的情诗,而不是疯狂者的越狱。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知道啊——”慕容小花看着她,表情不变,“可是,这就是夏桔梗的计划。如果我不越狱,不被通缉,不狼狈的四处乱串,她可能会对两个孩子不利。”
“可你已经背负了杀人罪名,如果越狱,你就更加洗不清了。”诸葛梨花感觉自己要疯了,她想不通这个男人在想什么,难道以为越狱是过家家么?
“你不懂,梨花。”慕容小花很无奈,他很感激诸葛梨花的关心,可女人终究不了解情况,她不知道这并非自己愿意,而是不得不为之,但他还是耐心解释着,“你不了解那个女人,如果我不按她的意思来,她甚至会杀了那两个孩子。”
“她是疯子么?”
“她的确是个疯子,”慕容小花想起三年前查到的那点资料上的内容,然后加重语气,补充道,“比你想象还要疯狂的疯子——
“可是,你可以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这么多警察,难道还比不上你一个人么?”
“梨花,首先,你们确实比不上我一个人,”慕容小花傲然的抬头,看着她说道,然后他想起了外面奔波的炒饭等人,嘴角划过一丝暖意,底气十足的说道,“其次,我并不是一个人——”
“可是......”
诸葛梨花还要劝,她实在无法想象,如果放任慕容小花离开,最终会导致什么后果。
她当然不是担心自己,即便因此被开除,只要能够洗刷男人的罪名,她也只会有些遗憾而已。
可是,一切若出现变化,慕容小花没能找到真凶,他会怎么样?
杀人犯,畏罪潜逃,全国通缉,暗无天日,终日惶惶......
诸葛梨花已经不敢接着往下想,她怕那恐怖的结果自己接受不了。
比如:死亡——
可是她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男人的倔强,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男人都不会改变主意。他是那么喜欢一意孤行,无所顾忌,总是像风一样,向往着肆无忌惮,任意妄为。
她想不到,当男人决定,还有什么可以阻挡男人的步伐,阻止他欢喜的走进深渊。
她害怕了,眼泪快要流出,浓浓的祈祷和哀求,仿佛三月的阳光,柔软,暖和。
这一刻,诸葛梨花的目光,足以融化最坚实的冰棱,驱散最惨烈的绝望,唤回任何打算远去的男人。
除了——慕容小花。
“你要相信我,梨花,”慕容小花偏过头去,避开那双眼睛,扶着诸葛梨花的肩膀,“我是谁,我是名侦探慕容小花额!”
诸葛梨花死心了,这是她的撒手锏,她最后的手段,可是男人依然视若无睹。她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甚至怀疑,即便自己不答应,男人也会那么做,而且手段更乱来,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所以,她收回那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换上本来的果决和干练,顿时英姿勃发,仿佛一位飒爽的女英雄。
“说吧,想我怎么帮你——”
慕容小花看着她眼见残留的泪光,一阵诧异,他素来知道女人的善变,可亲眼目睹,实在叫他不佩服都不行。
但诧异之后,便是情不自禁的欢喜,让他忍不住想蹦,想跳,想欢呼。诸葛梨花终于被说服,对于他的逃出计划至关重要。
下定决心的诸葛梨花,比慕容小花想象的还要行动迅速。听了他的计划,出去不过四分钟,便准备好了一切,再次回到审讯室。
“钥匙拿到了?”慕容小花迫不及待的问道。
诸葛梨花白了他一眼,似乎在责怪他明知故问,晃了一下白皙的手掌,露出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的小玩意。
“你怎么做到的?”
慕容小花还是有些不信,他记得钥匙是在诸葛良的手里,那个男人不可能轻易交出钥匙,何况是给诸葛梨花这个“奸细”。
那个老狐狸,难道不怕她把自己放了?
或者,他就是要把自己放了——
慕容小花突然想到,老狐狸可能是想做一个渔夫。他放了自己,不是单纯的为了帮自己,而是为了钓鱼。
他显然也看出,夏桔梗那个女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他用自己做鱼饵,去钓不愿放弃鱼饵的夏桔梗这条大鱼。
想通这个,慕容小花安心多了,他虽然对南城警察局的诸位从来没抱希望。可是在这时候,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保障,哪怕这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谁知道到了最后,这一丝力量又会不会成为压倒天平的那块砝码,或者最后拯救自己的那根枯稻草。
所谓世事无常,人生如戏,慕容小花从来都是信的,而且很喜欢。
他以为,便是因着这,生活才会有意思,世界才会精彩,他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没有腐朽。
所以他没有拒绝,没有懊恼,没有气愤,没有暗暗地骂娘。
只是笑着,看着,想着,舒展着捆绑了几个小时的身体,思考着之后的事情。
他知道诸葛良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那自己的逃出肯定会非常轻松,甚至他想试试光明正大的走出去,看一看诸葛良是否会气的脸色发紫,火冒四丈直跺脚。
可也只是想想,他终究不敢,现在并不是玩闹的时候。他有些遗憾的在脑海里幻想那一幕,过足了瘾,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始行动。
如他所料,审讯室外没有守卫,过道也不见人。他跟着诸葛梨花轻松的去了洗手间,在那里换了清洁工的衣服,带上口罩,大摇大摆了的出了警察局。
一路上,他看见好几双装作没发现的眼神,那眼神告诉他事情的确不出所料:他成了一名光荣的诱饵,被挂在一只钩子上,而线被抓在诸葛良手里。
慕容小花能够想象,此刻的渔夫诸葛良必定得意非常,在某个角落偷偷看着自己,品味着将自己握在手心的滋味。
他也喜欢那种滋味,所有人都喜欢那种滋味。那种掌握一切的滋味,对于众生来说,就像是美酒之于酒鬼,肥鸡之于乞丐,自己之于夏桔梗,或者夏桔梗之于自己。
是毒药,是太阳,是美梦,是锋利的达摩克利斯。
当他终于走出待了半天的警察局,天已经完全黑暗,霓虹灯闪烁着五颜六色,将乌云染得仿佛彩虹。雨不知何时停下,风却更加冰冷,呼呼的吹在他的耳畔,恍惚之间,让他以为是有人在向他传达什么。
来吧,我在等你哦——
那种故作欢喜的冷漠,那种欢快里隐藏的阴冷,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夏桔梗,他开始迫切,更迫切,无比迫切,想要见到那个女人。
他的心脏狂舞着,热血如同烧着的烙铁,脑子里不断的,炸开一个又一个的蘑菇云。他的胸脯在急速起伏,呼吸声耸人听闻,不由自主张开的牙齿,仿佛要吐出一个雷霆。
我会去见你,很快,很快——
最终,慕容小花只无声开口,道出这九个字来。
他看了一眼虚无,这一眼有四点四秒,又看了一眼挥手的诸葛梨花,这一眼也是四点四秒,然后挥手,告别了此时此地的此人。
这挥手,同样用了四点四秒。
不多。
不少。
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