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做的。”卓青芸听闻消息，立刻赶到蟠龙殿，第一句话就是要撇清关系。基于她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是在明靖轩的眼皮子地下，这句话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而且京兆伊不算顾家的人，可争权夺利也扯不上关系。杀了他满门，实在不是卓青芸的风格。
就算是怀疑庄景七，可庄景七并没有能力杀那么多人，他不会舞刀弄枪。身边能当杀手用的只有韩毅林，庄景七也的确说过灭满门的话，但他吃定韩毅林不会动手，所以故意那么说的。
就在这个焦灼的时候，鸽子飞进了朱秀宫，卓青芸皱着眉看完字条上的字，短短几句，却可以撼动这个庞大的帝国。卓青芸当夜安排在树林中会面庄景七，他们站的离韩毅林很远。树林中杂草不高，树木并不茂盛，有人靠近就会察觉。从夜里到凌晨，几个时辰的时间似乎也没有谈妥。
韩毅林皱着眉护送卓青芸回宫，他们像是吵了一架，并不能达成和解的意思。
推开龙塌下的石板，卓青芸为难的舔舔嘴唇说：“我该教你点别的东西。”
明靖轩当然愿意学点课堂之外的东西，他熟读卓青芸从书库拿过来的所有兵书。但摆在蟠龙殿中的模拟沙盘，到是第一次见。明靖轩不得不承认卓青芸是个比以往的老师都要好的老师。她并不追求让你记住东西，而是运用它们。
沙盘上堆积的是模拟出来的白月帝国的地形图，特别是繁城附近的。山间、平原、河流全都有，两人像是下期一般，采用各自的策略进行排兵布阵。卓青芸很善于伏击，她能将士兵藏在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将大部分分割成小队夹击明靖轩的部队。
“沙盘上只是模拟，现实中会有更多变数。天气、士气，做弓箭的木头，甚至是音乐。”
明靖轩自然懂这个道理，但他不明白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做这些事。卓青芸的脸色一直就很不好，谁劝谁问都没用，明靖轩更加不敢去碰这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火药桶。
然而时间给了明靖轩答案，并不晚，而且可以说来的很快。
勤政殿上，文武百官都在听着大元帅顾一村说话。锦州和雷州两地灾民无数，其中有两人领头起兵造反。安兵宁、路怀远，他们自称路安府，半月前突然开始袭击锦州各地，短短半个月已经占领锦州大小程池十余座，来势汹汹。
“母后可还满意如今这个天下？”怒气丛生的明靖轩压抑不住怒火的看向旁边的垂帘。
“皇上什么意思？难道路安府造反应该怪到哀家的头上吗？锦州水患，拨的银子是哀家劫走的吗？是哀家推翻的乾河吗？哀家封闭锦州也是为了更多的百姓着想，这些刁民都是只顾自己的小人。大元帅，立刻派兵镇压叛贼，贴出告示，凡是窝藏反贼的人，统统给哀家处死。斩下反贼的头颅，给十两银子，斩下路怀远、安兵宁的头颅，哀家给十万两。”
明靖轩不忍再看不忍再听，时到今日，顾丽音仍然以错误的方式对待灾民，她是在让白月的百姓自相残杀。十两银子无法安慰任何人，但只要可以让人度过眼前的困境，灾民是真的会杀人的。
群臣已散，明靖轩仍然端坐龙椅之上，他眼前似乎能看见遍地哀嚎的百姓，似乎能看见叛逆之人举起的屠刀。那是火海，是枯竭的农田，是这些年白月失去的民心，是帝国的末日。
明靖轩陡然想起近些日子卓青芸的举动，愤怒的冲进朱秀宫抓住她的衣领，不顾无法呼吸的卓青芸，声色狠厉的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面对恐惧，卓青芸依然冷着脸，在她停止呼吸前，明靖轩平静了下来。抱歉的盯着眼睛泛着红血丝的卓青芸，她不停的拍打自己的胸口寻找呼吸。两人都很失态，都并不想将错误怪罪给对方。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卓青芸断言的那样吗？他会成为一个亡国之君？
白月两百多年的江山，就要葬在明靖轩的手里吗？
“大势已去，你阻止不了的。就算太后现在给你权利，你无法平息民怨，你无法阻挡北姜进攻的脚步。”卓青芸满眼怜悯，事情发展到今天不是任何人能左右的。纵然加快脚步夺权，甚至暗杀官员，但战争来了就不是任何人能阻止的。
不回击，白月势必没有退路。回击，可那是白月的百姓，明靖轩不忍和他们兵戎相见。
明靖轩想要的是和平的帝国，想要的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帝国，想要的是他治理下开创的盛世。明靖轩对战争毫无实战经验，顾太后也有意无意疏忽过他的教育。处理国事上，也都是纸上谈兵。
“不过眼前是你的机会，你自由了。”卓青芸想引导明靖轩往好的方面看。
“什么自由？将刀剑对准自己的百姓？”
“在你对准他们之前，他们会先杀了你的。”这个机会，明靖轩是不会有的。卓青芸指的是更远的以后，现今太后控制不住局面，但兵权依旧在顾家的手里。顾一村已经出兵镇压反叛军，路安府如果就此失败，也还会有别的反叛军从难民中站起来。
卓青芸提着鸽子的笼子，摆在明靖轩的面前：“你有两条路，夺回兵权，或者南下津州去找荣亲王。”
津州是现在为数不多繁荣昌盛的地方，津州的百姓只知道荣亲王，不知道还有皇帝。荣亲王甚少进京，他是被太后列入不受欢迎的人物，但毕竟是叔侄一场，荣亲王应该不会不收留这个落难皇帝。
“而我会将两样东西都送到你手里。”
明靖轩突兀的抱住卓青芸，他哭的像个孩童。从前畅想过夺权的种种事，想过要如何对帝国施政，如何面对百姓，如何处置太后党。国破家亡、灾民、反叛、异族入侵，都不在明靖轩的畅想里。他还是太幼稚，带着孩子心性。不愿意亡国，却也知道这个帝国已经千疮百孔，是他拯救不了的。背上的手，一下下轻轻的拂过，带给明靖轩安稳，安稳的带着疲惫睡了下去。从明天开始，他就自由了，可也从此没有自由、没有退路可言了。
从生到死，明靖轩都将为这个帝国而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