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皇朝疆域广阔，蛮族同样如此，两个族群纠缠了不知多少岁月，其中自然不光是战争与掠夺，两个文明也在不断接触渗透中摩擦出了灿烂的花火。
蛮族和人族互相之间绝不仅仅只存在征服杀戮。在百川，有很多商会是和蛮族有着贸易来往的，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五大商会。同样，在蛮族也有很多商队拥有合法出入百川边疆的权力。这些商会并不参与两个族群之间的纷争，只是单纯的进行两方的货物交易。
而对于人族和蛮族双方来说，的确也是需要这些贸易存在的，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商会能够两边通行的缘由。
就比如之前秦空从蛮族某个部落运输队劫来的乌龙饮，在百川境内就是很受欢迎的蛮族商品。而百川人族的一些丝绸玉器等也饱受蛮族追捧。许多商会就是看准了这个商机，从而向两方输送着他们需要的东西。而一般来说，这种商会只要持有相应的证明，双方的军队也不会为难他们。对于他们来说，真正需要考虑的是肆虐混乱之地的盗匪而已。
而像在混乱之地这种地方，蛮族和人族的混居更是常见。万塔城就是如此。
在历史上，这座城池曾反复易手。因此也就造成了现在两个族群混居此地的局面。对于万塔城这些蛮族，秦空倒是没有什么厌恶感，他憎恶的只是那些把生命当草芥，为一己之私不惜毁人家园，大肆杀戮的蛮族。身为一名边军，保护百川的子民不受这些蛮族的侵害才是他应尽的义务。
其实秦空也知道，他顺心而为也未必是对的。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不存在绝对的对与错。只是身为一名边军，他别无选择。要么高举屠刀，要么引颈受戮，都在生与死之间苦苦争渡而已。
一念及此，秦空叹了口气。
他没有进那家蛮族风格的酒馆，而是寻了一家普通的酒家，进去找个角落的位置要了一桌酒菜，随意地吃喝着。
至于黑鳞马，则让店家牵到后院去了。在万塔城混迹多年，店家也算有些见识。眼前的黑马神骏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他自是小心伺候着，不敢怠慢分毫。
不一会，外面传来一阵马匹嘶鸣声，随即一人迈步走进了酒馆。
此时正是傍晚，酒馆里都坐的差不多了，人声鼎沸。唯有靠窗的地方还有一桌空位。
那人进门后，随意扫了一眼，便往窗边走去。
由于酒馆中客人太多，声音嘈杂，那人一眼并没有发现秦空的存在，径直走到了唯一的空桌旁坐定。
秦空倒是看到了那人，他略微有些吃惊，喃喃道：“怎么会是她？”
来人与他相熟，竟是丹香阁的丹洛雨。
按理说丹洛雨应该是在仙洲城才对，怎么会在万塔城遇见她呢？
而且丹洛雨此时的装束与平时可谓是大相径庭。丹洛雨给秦空的印象一直是很温婉的女子，长发飘飘，纤尘不染。今日丹洛雨竟然很罕见地将一头柔顺的青丝束在了身后，穿着一袭长袍，平添了几分英气，让人侧目。
不过惊讶归惊讶，故人相遇，秦空总该上前打声招呼才是，正当他准备起身之时，又一人走进了酒馆。
秦空往门口瞟了一眼，本来已经离开凳子的身体又重新坐了回去。
怎么是她？秦空心中大呼，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之色。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来一趟万塔城，在这个不大的酒馆能碰到丹洛雨已经让他很意外了，却没想到竟然又遇到了许明明。
秦空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就像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自己会逃离黑石关一样。
是的，当初他带着冉华连夜离开黑石关，不仅是为了不让众人担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他从未提过的原因。
从三年前的大青山外围，到后来的曲阜城，一直到黑石关，秦空和许明明之间一直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氛围。秦空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一直有意地在回避许明明。
秦空喜欢的是当年他从小青山背下来的那个女孩，是那个会笑盈盈地喊他‘空空’的丫头，是那个去了远方，让他思念不已的少女，是让他不懈修行，就是为了完成十年封王的承诺去见的那个她。
她叫方小婉。
秦空不是感觉不到许明明对自己产生的那一缕懵懂的情愫，只可惜秦空的心里早已被方小婉占据，满满的容不下一丝他人。许明明是个好女孩，只是秦空实在是无法回应她的这份心意，因此只好选择逃避。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一件很蠢很蠢的事情，但除此之外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于是，他还是逃出了黑石关。
只是万万没想到，今日在这个小酒馆里，两人又如同宿命似的相遇了。稳重如秦空，在这一刻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深深地低下了头颅，故作不知。
然而即便如此，走进酒馆后，许明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坐在角落，埋头喝酒的背影。她这一路，风尘仆仆从黑石关赶到了这儿，为的不就是眼前的这个背影么？
见到秦空的一刹那，许明明透澈亮丽的眸子明媚了许多，然后她就看到了秦空低下去的头颅，这抹明媚又以惊人的速度黯淡了下去。
一瞬间，许明明的心里好像空出了一大块，再也没有办法合上。她也不知道这时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等的失魂落魄走到窗口桌旁的。
丹洛雨正一个人喝着闷酒，好看的细眉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却突然看到桌边站了一个好看的女孩子。
可惜这个女孩子却是一脸失魂落魄，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知为什么，一看到许明明这副摸样，丹洛雨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悸动，这让她对眼前人心生了一缕亲切和怜惜。
“这位姐姐，你是在寻空位么？如果不嫌弃就和我拼桌吧。”丹洛雨轻声问道。
听到有人说话，许明明这才有了些反应。
“多谢。”许明明低声答谢，但也没有拒绝，在丹洛雨对面坐了下来。之后许明明一言不发，只是望着桌角发呆。
看到许明明眸中的那份茫然无措，丹洛雨就越发疼惜起眼前的少女来。
丹洛雨猜测眼前这个女孩子是受到了心上人的伤害，因而才会如此。她在心中暗暗唾弃那个负心人，连这么漂亮的少女他都忍心辜负？
不过她知道此时并不适合提到这些，因此丹洛雨想暂时用别的话题分走许明明的注意力，让许明明少几分痛苦悲伤。
“姐姐，能告诉我你的芳名么？”丹洛雨开口道。
“许明明。”一潭死水般的回答。
“我叫丹洛雨，姐姐你这是要到哪去啊？”丹洛雨接着问道。
“魔哭岭。”没有细想，许明明直接脱口而出。说完后，许明明的眼中多了一丝颜色，她偷偷地往某个方向看了一下。
角落的背影僵直了一下，随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许明明眼中的颜色再度褪去。
这一细节丹洛雨并没有注意到，因为她在为许明明的回答感到惊讶。
“魔哭岭？那种不详之地，姐姐你要去那做什么？”丹洛雨忍不住问道。
回答她的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就在丹洛雨以为许明明不会说话的时候，许明明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脸上有一抹笑靥绽开。
“也对，我还是不要去了。”
只是这笑，充满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