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破晓的时候，乔希和Alice就来到了劳尔的公寓楼下，他们带来了高倍望远镜。
“我们站对面那个破墙上吧，视线能更好一点。”乔希看到对面有一个拆到一半的旧楼残壁，白砖红瓦，散落一地。
找到了最佳的视角，有了先进的望远设备，对准劳尔的房间，他们很快找到了目标。
劳尔在书桌前，正襟危坐，松松的握着一支笔，握着笔的手纤长、白净，指甲修剪的很短，骨节分明。
Alice赞叹道：“他的手很漂亮啊。”
乔希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把手伸到Alice面前，问道：“谁的更漂亮？”
Alice把乔希的手拍开，笑而不语。
乔希想起来茨威格笔下那个为赌徒的一双手，而痴迷的女人，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双手，竟令一个女人那般神魂颠倒。
劳尔的面前有很多张纸，但并不乱，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时不时的在纸上写几个字，更多的时候，是在认真思考，思考时一动不动，像一幅静止的画面。
劳尔的卧房不大，陈设简单，甚至有点单调。靠门有一张单人床，铺着没有任何图案的纯白色床单，和一个同样纯白的枕头，没有被子，有可能是起床后叠起来放进衣柜里了，衣柜是鹅黄色的，双开门，门上有一面小镜子。地面上铺着地毯，虽然房子没有充分装修的痕迹，但是从地毯的质地上看，劳尔生活在殷实的家庭。
乔希说：“这么聪明的孩子，遗传和后天培养肯定都很好，爸妈应该也很厉害，一定是业界精英，不是学者就是教授之类的。”
Alice笑道：“你在说你自己吗？”
“我哪有劳尔的智商高，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天天窝在房间里看小说来着。”
“都看什么小说了。”
“你知道中国的武侠小说吗？”
“武侠小说我没看过，别说武侠小说，我就没看过几个小说，不过我知道中国的武打明星，李小龙，成龙……”
“看样子，每个国家都有几个根深蒂固的标签。等回去了，我带你去中国玩吧，可惜的是，你的时间太少了。”
“中国那么大，一年都玩不完吧。”
“是啊，我在中国生活了那么多年，一直在上学，寒暑假也因为各种事情不能出行，所以很多地方也还没来得及去。而且，中国是一个永远走不尽，玩不完的国家。”
除了武侠小说，乔希还看了外婆书架上的很多书籍，四大名著，四大谴责小说，史记，世说新语，巴尔扎克、狄更斯、德莱赛，鲁迅、巴金、老舍等等。他在那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吸收了大量而繁杂的知识和信息，迷上了茨威格，爱上了文学。
*****
太阳慢慢的升了起来，关着的玻璃窗开始反射光线，给乔希和Alice的视野形成了阻碍。好在这时，劳尔站起身，打开了窗户，他穿上校服，收拾书包，看样子是准备上学去了。
“是她？”
“谁？”
“她怎么会在这里？”
顺着乔希的视线看过去，Alice看到一个浓妆妖艳的女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Alice都感觉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香水混着酒的气味——乔希前一晚身上带回来的气味。
“酒吧里的那个女人？”
“恩……”
他们看到劳尔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就出现在公寓楼的大门口，和迎面走来的女人正好照了面。
劳尔和女人交谈了几句，女人突然扬手打了劳尔一巴掌，劳尔没有躲闪，脸上也没有不悦和伤心，像是习惯了女人这样的巴掌。
之后，女人摇晃着推开大门，走进了公寓。劳尔目送女人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把拎在手里的黑色书包甩到肩头，面无表情的转身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Alice读得懂唇语，劳尔和女人的对话用的刚好是Alice最熟悉的英文，所以她看懂了劳尔说的话，女人背对着Alice，所以女人说了什么，Alice并没有看到。
“劳尔说了什么？”乔希问道。
Alice回想了一下，把劳尔的话整理了一番，才说道：“他说热水烧好了，早饭在桌上，药放在了水壶旁边，药快吃完了，他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会再买几盒。后来不知道那个女人说了什么，他说没有，开始否认，他说他没有去见那个人，然后后来女人就打了他一巴掌。”
“没有去见什么人？”
“没看清他说的那个名字。”
“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劳尔对这个女人非常关心，挨了打也不生气，从年龄看，并不像是情人，虽然女人化了浓妆，也看得出他们长的有相似之处，我觉得很可能是母子。”
过了好几分钟，女人都没有在劳尔的卧房里出现，Alice预料到，这是一个不会进儿子房间的母亲。
这个女人，在酒吧里面对男人的姿态，和面对儿子的姿态，迥然不同，同一张脸，同一副妖娆的身子，却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唯一相同的，是她坚硬的内里。
“乔希，你昨晚没挨她一巴掌啊？”Alice嘲笑道。
乔希摸摸自己的脸，说：“还好跑得快。”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大部分相信一加一等于二，而某些人却认为一加一并不时时刻刻都等于二，它有可能大于二，更有可能小于二。这与信仰有关，与情怀也有关，要他们彼此说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对母子，Alice猜对了，那个女人确实是劳尔的母亲，生下他，养了他的母亲。这对母子，彼此相爱，却无法彼此说服，他们的爱常在，他们的矛盾也常在。
和乔希预想的不同，劳尔的母亲并不是学者、教授，不过说是业界精英，大概算得上吧，没有哪个酒吧里的女人，能比她更妖娆、妩媚，更恰到好处、更懂得拿捏分寸了。而且，作为劳尔的母亲，能够懂那么多门语言，也就不让人那么惊讶了，即使她是个酒吧老板娘，说不定，她之前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Alice问：“你昨天跟她说什么了吗？”
乔希答：“什么都没说。”
Alice问：“你为她心动了吗？”
乔希答：“只有一瞬间。”
Alice说：“那就是有了。”
乔希没有否认，总有一些单纯的男生，坦诚的像个傻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