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呢?”一个废弃的工厂里,男孩拉了拉身边带着黑色面具的黑衣人宽大的手掌,一双天真的眼睛望着黑衣人。
“伢,你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黑衣人望着男孩脏兮兮的脸,面无表情的说道,“跟我走吧,我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可是,伢哪儿也不想去,伢只想在这里等爸爸回来。”男孩倔强的说。
“你忘了他临走前说过的话么,‘跟着主上学习术法,将来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那个时候,爸爸就会回来。’这些你都忘了么?”黑衣人严厉起来。
“伢不敢忘,可是......”一想到父亲丢下自己一个人,男孩便哭了起来。
“那就好。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黑衣人拉着男孩,向工厂外走去。
男孩很不情愿地跟着那个人走,时不时回头望着工厂深处。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以后的很多年,他再也找不到那个工厂。所有关于父亲的记忆,都被埋藏在那个破烂不堪的工厂里。
每次一想到这些,伢就心痛难忍。他总是想起父亲驼背的样子,想起父亲带着他奔跑的样子,想起那张朴素的不能在朴素的脸......可这些,从父亲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只能存在于自己的记忆力。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记忆渐渐模糊起来,他很害怕,怕有一天,自己将再也想不起那张面孔。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父亲去了哪里。
“在想些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伢的思绪,巨大的宫殿内,一个红衣女子出现在他眼前。
“剪影,你回来了。”伢回过神来,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呢,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到伢方才六神无主的样子,女子不觉担忧起来。
“没,没什么,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而已。”伢转开话题,“骷髅人呢?怎么没见他回来?”
“我在这。”话刚说完,一个蓝衣男子向伢缓缓走来,眼神冰冷如刀。
“你,没事吧?”看到蓝衣男子一拐一拐的走过来,伢一个箭步迎上去,关切道。
“还死不了。”语气还是冷冷的,“再说,我变成什么样子,怎敢劳您费心。”
“倪!”剪影明显有些生气,“伢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这样说?”
“为我好?”蓝衣男子冷哼一声,从伢身边饶过去,“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巴不得我早死呢,好做好他造梦师的位子。”
“我怎么会......”伢急道,“倪,我说过很多次了,你要是想要那个位子,我可以让给你。”
“能让么?”蓝衣男子冷笑道,“就算你想让,主上他会同意么?”
“可是......”伢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们兄弟一场......”
其实伢心里清楚,主上总是向着他,虽然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倪总是冷言冷语,从来不好好和他说一句话,即使自己是多么想和他成为好兄弟。
“兄弟?”蓝衣男子笑得更起劲了,“我骷髅人不过是主上身边一个毫不起眼的杀手,哪敢和鼎鼎大名的造梦师做兄弟?”
“倪!”剪影插话道,“这次要不是伢在主上面前求情,主上也不会允许我去救你,更不会将回天丹送给守护者。”
“是么?”蓝衣男子道,“造梦师什么时候关心起下属来了?”
“你,”听到这话,剪影气的背过身去,“气死人了,我怎么会去救你这样的家伙......”
蓝衣男子不再说话,埋头向宫殿深处走去。就在那一刻,冰冷灰暗的的宫殿里传来一阵微微的叹息声,不过他们并没有觉察到。
“你说他,”女子指着眼前渐渐消失的背影,很生气地说,“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也许,我当初就不应该和他争造梦师的位子。”沉默了良久,伢道。
“他做不了造梦师。”女子静下心来,“主上说过,在整个食梦者家族里,只有你,才能成为造梦师。”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成为那个。”伢说出了心里话,在剪影面前,他从来不会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别想那么多了。”女子拍了拍伢的肩膀,柔声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做好你自己就行。”
呼的一声,一只纸雀从他们头顶飞过,翅膀抖动的声音传来了某种讯息。
“是雀神,主上招我们回去。”望着纸雀掠过的残影,女子点了点头。
“走吧!”伢展开身形,向纸雀消失的方向奔去。
女子见状,感叹了一句“好快的身影”,随即紧跟其后。两个影子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森然的宫殿里。
淼云杉,大石窟。
大石窟,凿于,淼云山之上,位于那座宫殿的最深处,是主上召唤所有食梦者的地方。无数耀眼的火光升起,照亮了石窟的每一个角落。
石窟的里有一个高高的祭台,建在石窟的最高处。从祭台上望去,祭台下的人显得微小如芥子。石窟里有无数奇形怪状的雕像,规模庞大,那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来历。
而现在,祭台上,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黑衣人默默地站着。
“主上!”祭台下,三个人影单膝跪下。
“我曾说过,这个家族里不需要失败者,没有完成任务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声音从祭台上传下来,震得地上的碎石嗖嗖作响。
那三个人影安静地跪着,敛声屏气,没有人回话。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去的过程。”主上继续道,“你们从跟着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一个死人。听说死人是没有感觉的,他们只会机械地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不会抱怨,不会痛苦,只会顺从,永远的的顺从。”
“可是,有人却不是那么想的。倪,你知罪吗?”
“属下,知罪!”
“那好,既然你知罪了,就应该再死一次。”
“可是,属下不服!”
“不服?一个死去的人,怎么能有自己的想法呢?莫非,你一直都在欺骗我?”
“主上,属下没有那个意思,属下只是觉得,只要是生灵,就会有自己的知觉,那些所谓的痛苦,愤怒,失落,都是真真实实的,谁也不能抹杀。”
“这样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你应该知道,不能完成任务的人,我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倪不再说话,事实摆在眼前,就算他有多么不甘心,这次恐怕也逃脱不了。
“那么,就去死吧!”
主上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臂,蓝衣男子被一股力量托起,升至半空。无数细小的光线从他身体里迸射而出,几乎要将他吞噬。
“主上,请再给他一次机会。”就在这时候,剪影鼓足了勇气,恳求道。
“阿影,我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是他不识抬举。这样的人,对我没有一点用处。”主上冷声说道。
“可是,倪跟了我们这么多年,帮我们做过那么多......”
主上打断了女子的话:“我带给他的东西,远比他带给我的东西要多得多。”
那些光线像无数细小的虫子,从蓝衣男子的身体里爬出来,然后将他包裹起来。他的身体在那一刻变得僵硬起来,疼痛已经使他失去了知觉。
“主上,就给他一次机会吧!”一个声音忽然从祭台下传来。
“伢,你应该知道,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不。况且,他一直都看不起你。”
“他看不起我,那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主上,我从来没有求过您,这次,算我求您了,再给他一次机会。”
主上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真的那样想吗?”
“我从来不在乎那些,倪为我们做过很多事情,他是不会背叛主上的。”伢咬着牙,心里想着,要是主上下决心要处决蓝衣男子,他一定会冒死去救他。
主上再次挥手,蓝衣男子从半空掉下来,狠狠地摔到地上。那些细小的光线凭空消失了,弥漫在他们周身浓重的杀气也随之消散。
“要我放过你也不难,蛊的药力应该发作了,没有了守护者,封土的力量就会消散,你去将那枚古玉带回来。否则,你知道后果。”
“是,主上!”蓝衣男子有些艰难地爬起来,看也没看单膝跪着的伢,径直向石窟外走去。可还没走出几步,身体一阵摇晃,又倒了下去。原本受伤的身体,怎能经得住主上致命的一击?
剪影赶过去,扶住蓝衣男子,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蓝衣男子摇了摇头,然后推开身边的女子,一步一步向石窟外走去。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剪影跟在蓝衣男子身后,向石窟外走去。
大石窟安静下来,伢还是跪着,没有要走的意思。祭台上,那个带着面具的影子消失了,诺大的石窟像是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你,为什么还不走?”看不见人影,只能听见一个声音,幽幽的如同鬼一样。
“主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完成任务,请主上责罚。”
“这不是你的错,伢,能从守护者手中活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你,做到了,你的父亲一定会以你为荣的。”还是不见人影,只闻其声。
“父亲?”多么遥远的一个词啊,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过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
“是的。你还记得他么?那个在你小时候为了给你做木马差点没从山上摔下去的男人,他可是一直惦记着你。”
这么多年,伢一直在寻找他,天南地飞,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可还是没有那个人的半点影子。
“你,恨他吗?”
“恨?”伢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虽然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何要扔下他不管,但伢心里清楚,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怎么会恨他呢,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个好父亲。”
“很好!只要你不恨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所做的一切?那么主上能否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凡事不可强求,有缘你们自会相见的。”
“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已经找了这么多年......”
“快了,就快了!伢,你能感觉到吗,我们的力量正在强大起来,那个日子,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走出石窟,主上的话还在脑海里回荡。也许,那个日子真的不远了,到那个时候,所有不好的过去都会被埋藏在废墟里,天地将重新开辟,一个新的时代就要到来。
可那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此刻的他,并不是很清楚。其实,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主上,也不知道那一刻的到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仿佛命运之神早已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从他们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一个结局。而结局会是怎样,谁也不知道。
淼云山,宫殿。
“就算没有守护者,封土的力量还是很强大。倪,你有几分把握?”红衣女子担心道。
“不知道啊。”蓝衣男子一直望着宫殿外灰暗的的天空,远处一只鸟儿从天空掠过,留下一道道残影。
“不知道?”女子震惊,“那可是主上交给你的事情,你不能再失手了。”
男子笑了笑,自言自语起来:“你看,那只鸟儿,无论它怎么飞,也飞不过这片天空。但它不能停下来,它需要不停地寻找食物。剪影,你知道吗,我就像这只鸟儿,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我不得不飞得更高。”
一阵冷风吹来,衣随风起。
剪影不知道此刻的蓝衣男子在想些什么,不过她还是坚定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帮你。”
“为什么?这不是你的任务,况且,你没有必要那么做。”蓝衣男子道。
“因为我们,同生共死过,不是么?”剪影笑道。
“对!”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因为我们同生共死过,倪,我们一定会帮你。”
“伢,你来了。”剪影道。
“嗯。”
蓝衣男子只是冷哼了一声,眼睛依旧望着天空,没搭理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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