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尹做了个梦,很奇怪的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走在一片黑暗里。那好像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伸手不见五指,她凭着感觉摸到两边冰冷的墙壁,能感觉到墙壁上雕刻着一些繁复的花纹,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
周围安静的出奇,她先是听到自己紧促的呼吸声,然后是心跳声,怦......怦......怦......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有人在黑暗里有节奏地打着拍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对着黑暗大喊了一声。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回应她,黑乎乎的走廊里,好像就她一个似的。
真是见鬼,自己明明记得方才临睡前是和姐姐在一起,怎么一眨眼就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只能摸着那些看不见的花纹,慢慢移动着脚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花纹的纹路,好像是一簇簇栀子花,对,就是她最爱的栀子花。
一簇连着一簇,应该至少有上千朵吧。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在墙壁上刻着那么多的栀子花呢?
不过,这些花纹......怎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像是自己很久以前来过这里,可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正思索间,眼前不远处忽然有了一丝光,若隐若现,像是有什么人在那里点了一根蜡烛。
她向着那点光的方向挪动脚步,有人一把拉住了她。
“谁?”她猛地回头,眼里看到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谁在这?”她又问了一句,声音有些胆怯。
没有人回答她。
怎么会这样?要是这里还有什么人,为何不回答自己呢?难道是......鬼?
有鬼。这个想法吓了她一跳。如果真的是鬼,他是不是要吃了自己呢?来不及多想,她急忙向着那点光的方向奔去。或许,那里会有人救她。
那点光好像比方才更亮了些,在黑暗里一闪一闪,有点像夜空里的星辰。
还没奔出几步,身后又是一拉,她脚下一阵踉跄,差点栽倒下去。
“谁啊?”她有些愤怒,不管对方是人是鬼,她受够了。
“嘘......”对方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沉的,“他们在那儿。”
“谁在那儿?你又是谁?”小尹对着一片黑暗问道。
“嘘......”对方像是怕着什么似的,“不要被他们发现,他们会吃了你,快离开这里。”
他是人是鬼?小尹一时间有些弄不清楚,不过他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好像......
“快走!离那光越远越好。”对方催促着。
“他们究竟是谁?”小尹忍不住好奇心问道。
“一群疯子。”对方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东西塞到小尹的手里,“他们会吃掉所有迷失在这里的人,连血也不会放过。”
小尹一阵哆嗦,感觉到对方塞过来的东西,她握紧它,像是要把那东西捏碎。
“跟着这根骨头走。”对方严肃起来,“它会带你离开这里。”
“什么?你是说......骨头。”小尹先是一惊,然后身体一颤,“什么骨头?”
“就是他们吃掉的那些人的骨头啊。怎么了?”
“呀!”小尹大叫一声,扔掉了骨头。
像是应和着她的声音,不远处的光呼的一声消失了,黑暗彻底笼罩下来。
“来不及了,快......”对方焦急起来,“他们就要来了。”
那根骨头有凭空出现在自己手中,小尹被吓了一跳,这让她有点怀疑方才有没有扔掉那根骨头。那可是死人的骨头啊,想着就阴森。
不过这次她还没来得及松手,那根骨头已经动了。
骨头拉着她冲进一片漆黑里。她什么也看不到,那根骨头像胶一样粘在自己手上,怎么也甩不掉。
天哪,它这是带着她去哪里?她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拐去,不,应该说是一根骨头,死人的骨头。
正在她思考着该怎么丢掉那根骨头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阵阵脚步声,像是有一群人在追着她。她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恶臭,那股气味有点像发霉了许久的臭鸡蛋,令她胃里一阵痉挛,差点没吐出来。
“不要吸气,闭上眼睛,很快就会过去的。”又是那个人的声音,空洞洞的。
“你......你究竟是谁?”她问,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
“一个死去很久的人。”
“是鬼吗?”
“不......不算是鬼,一个介于人和鬼之间的幽灵。”
“‘介于人和鬼之间’是什么?”
“食梦者。”
“食梦者?这又是什么?”
“一种靠扑食梦为生的幽灵。”
“不是很明白呀。”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记住,不要再来这里,要是被他们发现,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吃了你,被他们吃掉的人就再也醒不来了。”
身后那群怪物紧追不舍,像是饥渴的狼群,争先恐后地向她奔来。
“记住我说过的话......”然后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像是坠入一个深深的洞里,她能感觉到身体因急速下落而受到的阻力。
自己这是要......死了么?那一刻,她忽然有些悲伤,一想起自己长这么大还有那么多美丽的地方没去过,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没做过,怎么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摔死呢。
不知从哪刮来一阵冷风,她猛地惊醒。风从窗口灌进来,十月的冷风吹在身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原来是个梦。可是,她明明记得临睡前把窗子关了,怎么......
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从窗口望出去,漆黑的夜空里没有星辰,风里带着一股浓重的泥土气息,看来又要下雨了,秋天的雨总是那么多。
不过也好,就让这雨冲掉所有的烦恼吧。
她关掉了窗子,向床边走去。
在她关掉窗子的那一瞬间,离窗台不远处的一个漆黑角落里,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闪着妖异的光,一直望着她的方向,直到她关掉窗子才转身离去。
2
黑暗,黑暗,还是黑暗。
走不出的黑暗,几乎要吞没他的躯体,不,也许不只是那具残缺不全的皮囊,还有记忆,关于某个人的记忆。
在这里呆的实在太久了,久得甚至让他忘了自己的名字。荼躺在一块冰冷的大石头上,望着他百孔千疮的身体,不时有绿色的液体从那些小孔里流出来,在黑暗里发出妖艳的光泽。
这已经是......很多次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当冰冷的铁链抽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刺骨的疼痛折磨着他虚弱的躯体,渐渐地,他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
闭上眼睛,试着不去想这些,可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他们冷冷的双眼,就像一群荒原里的狼,残酷没有人性。尽管他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可他宁愿自己什么也不是。
就让这残破的躯体快点死掉吧,带着对她残留的记忆。他想。可是那些液体流干了,身体里又会产生新的液体,支配着他活下去。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他都实现不了。他开始痛恨这具躯壳。
他们又来了。他能听到铁链在地上磨出来的声音,他能感觉到那些炙热无比的火花,它们跳动着,像饥饿的跳骚一样,争先恐后的奔到他身上。
“她在哪里?”又是他们的声音,沙哑难听。
他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说话。
铁链疯狂地抽打在他身上,那些火花随之侵入骨髓深处,他咬着牙,一动不动。
黑暗里又传来他们的声音:“我们已经饥饿了很久,很久很久......”
“对,很久!”
“我们受不了了,这地方没法呆了......”
“对,没法呆了!”
“荼,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瘦的几乎能看得见骨头了。”
“骨头!”
“只有她能给我们自由。”
“自由!”
“告诉我们,你把她藏在了哪里?”
“哪里?”
荼还是没有说话,躺在石头上一动不动。他的胳膊和双脚被铁链拴着,他们用铁链疯狂地抽打着他,铁链过后一片血肉模糊。
然而,荼已经习惯了他们的酷刑。
“荼,你也是我们中的一个,你难道不渴望走出这里么?”
“走出这里!”
“走出这里?”荼不禁想起了以前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那个时候,她总是给他讲很多人间的故事,什么富丽堂皇的宫殿,什么山珍海味,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有时候他吹箫,她便起舞,雪白的裙舒展开来,就像天上的云朵一样。
他不过是一只生长在路边的花妖,低贱而没有品位,可她从来没嫌弃过他。
他们一直在那片山林里快乐的生活着,直到她的忽然离去。他不知道当初她为什么要一声不响的离开,他在那等着,等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可是却再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自从被关在这里,他以为今后的日子里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可就在前几天,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她。她好像迷路了,他不知道她怎么会来到这里,他的同伴要是发现了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吃了她。于是他塞给一根随身带的骨头,他知道她没有受到诅咒,它会带着她找到出口。
当她问他“你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他的心里传来一阵绞痛,她居然忘了他,但是他心里的痛,她看不到。
或许她不与自己相认是有原因的,不过他猜不透。他只希望能看她一眼,就知足了。
荼忽然笑了,放声笑了:“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她。”
“荼,你太令我们失望了。”他们怒了,铁链在空中飞舞,擦出无数耀眼的火花。
荼紧紧咬着牙关,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他疯了!”
“对,他疯了!”
“荼,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们的。”也许是打累了,他们停止了酷刑,纷纷离开了囚室。
空荡荡的囚室里只剩下荼一个,他躺在冰冷的石头上,紧闭双眼,那些铁链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
但只要一想到她还活着,他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