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文远被请到了系办公室，他只好暂时告别了他所钟爱的象棋、报纸和书刊。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去，可是这次是别无选择。虽然他与世无争，但世界未必与他无争——他还拖欠着学费。
一进办公室，他就看到了平时很难得一见的系主任秦老师。
秦老师态度很和蔼：“坐吧。最近的学习和生活都还好吧？有没有什么困难？”
“嗯。”
秦老师不懂得这位同学的“嗯”是回答“还好吧”还是“有没有困难”，于是他跳过了这个选择题：
“今天找你来呢，你可能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你的学费欠了一年多了，你们辅导员也找你谈过好几次了，一直都没有解决，你看，这事你打算怎么办？是否请你的家长来一趟，我们共同协商一下呢？”
“秦主任，我们家没钱。”
“我也了解一些你的情况，可是要想想办法呀。我们系里的同学，也有很多家庭都比较困难，可是他们要么找亲友借，要么去贷款，也差不多都交了，再想想办法，啊。”
“秦主任，我想申请助学金或者贫困补助，申请书都交上去好长时间了，也没有批下来，如果这个能批准的话，我的学费也就可以交了，否则这么多学费我们家实在负担不起。”
“我知道，可是你要先交学费才能考虑批准你的申请，这是必要程序。”
“程序就那么重要吗？”
“当然了，你想想，如果没有交齐学费就可以领到助学金的话，其他怀有侥幸心理的同学会不会也这样做，以套取助学金？那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秦主任，您有没有在新闻上看到过，有一些贫困家庭的家长，在听到自己的孩子考上大学后就自杀了？！”
“这种事情也许有一些，但其实困境也可以造就一个人，没有必要那么想不开的。而且从另外一个方面讲，上学就要交学费，天经地义啊。”
“可是我没有觉得学到什么。另外，教育难道不应该是公益性的吗？”
“这些问题不应该由我来回答。如果你的学费再不交的话，财务处甚至校长都可能要找你谈话，也可能会联系你的家长。”
从办公室出来，文远感觉心乱如麻，又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说。自己的朋友好多都是自身难保，帮不了自己。有钱的朋友除了自己的零花钱之外也基本没有实现经济上的独立。
回到宿舍向舍友们诉苦，凌轩和子诚都为他感到烦恼：
“怎么会催的那么急？”
星云回答：“怎么会不急？校长催主任，主任催老师，老师催学生，学生催家长，家长……”
“那么就没有人催校长了？”
“怎么没有？学校这么多豪华壮观的大楼，怎么来的？贷款建的啊！银行不会催学校吗？也只有学生和家长处在最底层了。”
凌轩叹道：“看来人家说的对，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子诚想到自己的一些经历，跟着说：
“一切主动权都是掌握在别人手中，你有权不听他们的解释，但是你有义务借贷卖血、砸锅卖铁去交学费。”
宿舍里陷入了一片沉默，似乎责任也并不在学校，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大家都躺着没动，而且他们忽然想起，所有人每个月的用餐补助已经停发，理由是有人拖欠学费。虽说这两者完全没有任何联系，但这一招也的确高明：那些交了学费的学生可能会抱怨欠费的：都是因为你们，连累的我们连补助都没有了，还不赶紧把学费交了去？
灯火通明的宿舍楼里，今夜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辗转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