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从侧边跟着走下了山坡，村民的队伍朝着特定的方向行进，绕过山坡，这时终于发现了琼霜的身影——她已经换上了同样的崭新红白短衫，长长裙摆却泛起了与之前不同的紫色波纹，一层层如同柔和的涟漪，由深到浅，随风层层泛滥，走在队伍中央。
“她会不会是自愿的？”
站在山坡后，缁兰忽然尝试着提出了这样的疑问。前所未有的，白三珀这次却是回头没有表情地望了他一眼。目光太过深沉，少年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先、先生，我只是……”
“没事，”白三珀回过头，简短回答，至少认真对他的疑问给出了回应，“就算她是自愿的，也要把一切问清楚。至少狼的事，诅咒的事，一定要问清楚。”
一定要问清楚？怀中松楼已经醒了过来，睁着碧绿的眸子惊讶地望着远处人群中的琼霜，虽然精神还不是很好，也持续发着低烧，但它终于能够流畅些地表达了：“为什么……？她，我们不是已经往回走了吗？这里是哪里？琼霜为什么会在那儿啊？”
默默无语望了望一脸天真无邪惊讶的松楼，虽然口中依旧吐出嫌弃的抱怨，但白三珀的表情不觉早已柔和了许多，轻轻抬手拍了拍它头顶湿漉漉的绒毛：“你倒是睡得安心啊。确定不是刚死了一回才回来的吗？你这没用的拖油瓶，不可原谅。”
“说起来……”松楼微微歪着头思考着，不过看起来什么也没想明白，又略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一直觉得好难受啊……眼前黑漆漆的，像有火在烧。现在倒是好了，像梦一样。”
对于松楼口中回忆的描述，白三珀一笑置之。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山野的尽头，远远的队伍仍在浩浩荡荡前进。如果可以，白三珀很想看看琼霜此时的表情，不过在这遥远距离的限制下，隔着这样无法逾越的人的守护，这本身就是不可实现的奢望。况且就算清楚看到她的表情，又可能从中看出什么呢？从来就是吧，短短三天，猛然发觉，对于这个事件的真正内幕，自己甚至可以说除了合理推理得到的结果外几乎一无所知。琼霜从来不会想要多透露些关于这的什么。
松楼一直兴趣盎然地听着缁兰讲述离开山洞之后的事。缁兰固然疑惑松楼的不治自愈，可是值得疑惑的事岂止这一件？再说只要松楼的眼睛没事了，一切好像就可以放慢了步伐，不用那么着急了。正这样想着，白三珀忽然笑吟吟开口：“松楼你不要得意得过早了。说不准你这是回光返照——回光返照懂吧？说不准你过会儿就直接倒地上，魂归天外了。”
哈？！
松楼的短毛顿时僵硬了，喉咙中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咯咯”声；缁兰也被吓住了，愣愣忘记了前行。对于这个效果，白三珀满意地“哈哈”一笑，眯起眼尾提醒：“别害怕呀。看，他们都停下了。”
抬头望去，前方前行的队伍的确已经陆续停下，在原地准备着什么，开始分散开来。向四处张望了片刻，白三珀找到了一个处境安全观看又清楚的位置，藏在半人高的衰草后，从干枯草叶间露出半只眼睛，松楼也已经忘记了片刻前白三珀危言耸听的恐吓，认真眨巴着眼。
“这是……祭坛！”
果然，不同于一般对亡人的祭祀，神的餐盘架了起来，不很熟练的颜料涂抹，朱砂在金黄的祭坛设下了奇异的魔阵。而祭坛前，正是足以深深埋葬遗体的墓坑，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坑底用朱笔洒下的符文。对于出身在妖狐一族的松楼，这类符咒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它眯着眼睛，看起来头还是很晕，但至少辨出了这咒文的意义：“这不是……人类所使用的，不完全的‘镇’字诀咒文吗！”
“你确定？”白三珀蹙起眉心向松楼确认着，得到肯定回答后，他的语声中更是添上了相当的疑惑，“不是殉葬吗？他们想要镇压什么？亡灵？还是……琼霜？”
“会不会是那个人的鬼魂作祟，非要琼霜陪葬不可？”缁兰小声提出推论。白三珀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确定，并没有开口回答。
眼前的一切顺理成章继续默默发展着。设好了空荡荡并未摆上祭品的祭坛，燃起烛火，一尊小小的土灰色石像被请了出来。石像只有一尺来高，看起来并不精致，明显已有些年头了，甚至有些残缺。身处这个距离，只是依稀可以辨出，石像有着高高的发髻，后裙向后有些不自然地飘扬着，身姿纤细，竟像是个女性神灵。
这时可以听到村民中已经有人开始提出疑问，“拿祭品”“还没到”之类的短句频繁出现。白三珀无声一笑间，他们像是已经作出了决定，一个巫师打扮的老年村民忽然沙着嗓子喊了出来，苍老的声音意外透彻地回响在山野间——
“下葬——”
话不是这样说的吧？可这不是提出这种台词遗漏的时候。来不及对这两个字作出反应，只见棺盖已经在缓缓合上，少女淡紫色的裙摆在棺盖的移动间缓缓消失。
“他们……不会是认真的吧？”松楼睁大眼提出这种傻问题的同时，缁兰已经将探询的目光投向白三珀。白三珀却只是摇了摇头，唇角那一丝笑不知何时已经不留痕迹地完全隐去，看来也到了值得聚精会神的重要关头。
棺盖已经完全合上。惊讶于琼霜的安静与配合，两根竹棍扛着沉重的棺木，落到坑底的一刹黄土飞扬。所有村民都不禁抬袖掩住了口鼻，却没有一点想要走远些的意思，站在坑沿，一个个神情严肃地望着已落入坑底的棺材。
就在这时，慌慌张张的喊声打破了这恰到好处的气氛：
“不、不好了！作为祭品的饭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全都被人……”
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不可思议的意外消息吸引，只听沉重的“嘎吱”一声，来不及反应这声音代表着什么，墓坑中突兀出现的身影已经扶起棺中的少女。抱起琼霜的年轻男子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旁若无人地招呼了一声单手拉开沉重棺盖的少年，不忘回头毫无诚意地道着歉：“对不起了。吃了你们的东西还要连人带走，好像还真是不大合情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