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歉歉一笑，复将红薯藤粉粥端在愣愣的于小凡面前，一脸憨憨的腼腆之色，轻声说道：“小孩不懂事，客人不要见怪，就稍微吃一点，垫垫肚子。”于小凡连连摇头犹如拨浪鼓：“不，不要不要，这么难吃的东西怎么吃啊，我不吃，我从来吃的都是米饭，我要吃米饭。”
关段积见于小凡饿了一天，又背负他跑许多路，本已空空肚子该不择食才对，却竟有如此嘴刁，一般食物竟然下不了喉，实令人瞠目结舌佩服之至。再说主人家既生养有一大帮孩子，大冬天无被无衣，自是清寒贫苦，还张口向主人讨要米饭，如此不通人情，忍不住摇头叹息。
女人一呆，面显尴尬，嚅嚅说道：“这个这个......”转过未动身子。这一顿米饭，可要去了他们一家一天的粮食，只要加些野菜，个个就会吃得鲜美无比。女人难为炊，十分不舍得。
男人咳了一下，说道：“他妈，客人要米饭，你怎么就不烧呢？快去快去！”
丈夫好客，女人不敢不听，掀开米缸盖子，俯身掸弄，弄了半天才掸弄出半碗米，淘洗下锅烧煮。
于小凡虽然在山野之中生长，但与父母相处融融亲情，父亲可从没让他挨饿，母亲也没让他受冻，每天闲来无事，就是挖空心思弄点好吃的东西打打牙祭。渐渐养成了好吃的习惯。他知道这家主人无油添灯，无布作被，可能也未必有米，但实在肚子饿，张口讨要非常自然，旁人家舍不舍得拿出他全没想过。
稻草底下一个大孩子说道：“爹爹对客人真好。二弟，米饭你吃过没有？”
二弟嘻嘻就笑：“你都没吃过，我见都没见过。去年妈妈病了，把被子卖了治病，我见过爹爹烧过白粥给妈妈吃，很香很香的。”
“是啊，小弟哭个不停，其实也想尝尝白粥，被爹爹狠狠揍了一顿。”老四探头看着于小凡，眼光中闪着一丝狡黠目光。贫寒的困境造就少年老成，他们气恼于小凡不懂做客的道理，躲在稻草底下冷冷讥刺起于小凡。
男人喝骂：“你们再胡咧咧，小心我揍你们。”小孩们不敢再说，躲在草下不停嘻嘻笑闹。
女人责骂起小孩：“你们怎么这么不老实，一个个着凉得了风寒，一个一个都没命。”
于小凡忍不住问道：“他们没衣服么？这么冷得天，不是要冻坏他们吗？”
男人说道：“客人你不知道这些小子皮得没边了，罚罚他们是应该的。今天他们对我女人说要去弄点野味，他们晃悠了一阵子，没弄到东西，便在财主蔡伯森家山田里偷荸荠，结果被抓了个正着，他们将这些小子一个个都扔进泥塘里，幸亏那水浅，全都弄了一身泥，湿漉漉地回来，没法子，让他们擦洗干净躲在这草窝里，他娘把他们八个的衣服才都洗了。你看，这天又下雪花，今晚我们得熬夜把衣服烤干，你看我们家屋里是稻草，屋顶是茅草，就怕衣服没烤好却把房子给点着了，嘿嘿，今晚可就不好睡了。”
女人低下头说道：“嗨，都怪我害了你们父子，你们不该救我这个没用的东西。卖了被子，两年了，债欠了一屁股，还害得你们顿顿野菜。要不是龙虎帮兄弟们，我们早就饿死了。”
于小凡说道：“龙虎帮那些兄弟也照顾你们吗？”男人道：“是啊，他们半年前送了三十多斤米和一块银元，要不是那块银元，我们就怕被蔡伯森害死了。”
“这怎么说？”于小凡一听不平事，气上心头，急欲知晓来龙去脉。
男人说道：“我们在山里开了几块地，种了点作物，等到收成了，蔡伯森派人上山抢先收割，还怪我们把他们的树给砍掉，要我们赔钱。我不同意，这些人就抓我到蔡家大院，毒打了我一顿，我老婆孩子在他们院外求了一天，姓蔡的要我们一块银元才肯放我，我夫妻生育八子女，平时衣食不饱，却要一块银元，这从哪儿去寻？便带孩子们在路旁乞讨。这年月大家都日子不好过，要了一天也没一个铜钿，刚巧碰上龙虎帮二当家，知道这事后，给我老婆一个银元和米，才把我救出来。”
于小凡最听不得这种不平事，当初香姐受冤毒打情景历历在目，顿时怒上心头，说道：“他家住哪儿？”
男人打量一下于小凡道：“算啦，客人知道也没用，我知道你有些功夫，可他们人多势众，弄不好会送命，客人吃饱后就好好休息，不要意气用事。”
于小凡说道：“你就不想报仇吗，他们这样欺负你，怎么可以忍了呢。”男人苦笑摇头。
老大在稻草底下叫道：“我不服气，我不想忍，蔡伯森就住在城里，有个很大院子，就叫蔡家大院，这儿离城不远不过有条很凶的狗要咬人的。他欺负我们，我才和弟弟们去偷荸荠，今天把我弟弟们冻坏了，我真想一把火把他们的大院烧个干干净净。”
男人吓了一大跳，责骂起来：“小孩嘴没锁，好说不好说都没分寸，老子一棍子打死你，免得带弟弟们去闯祸。”
老大挨了大人骂，就不敢再说。
于小凡心里有数，看男人胆子极小，明白自己少说这事为妙，打岔说道：“小弟弟们，大哥给你们买鸡肉买鸭肉吃你们要不要？”
“要，要要要。”一下子，七八个大小脑袋同时钻出稻草，乌溜溜眼珠闪着光芒，一幅幅馋样绝不逊色于小凡，惹得大人一阵大笑。
锅里飘出饭香来，于小凡看孩子们目光齐齐看向锅沿，不由自主地咽着口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好。
男人又轻轻咳一声，这群孩子们一听，如得命令，立马钻入草下，发出悉悉索索声音，再也不见一个脑袋。孩子们知道一直以来，有客吃东西绝不能看，不然客人会吃不下。
女人端饭给于小凡，于小凡这次受不了肚饿，不管小孩们看不看，稀里哗啦就大吃。女人一笑，又盛饭给关段积，关段积伤痛无食欲，女人便将饭再入锅加水扁成稀饭，烧开后盛出喂给关段积吃。女人心细如发，精心照顾，于小凡又放心又感激。
用饭过后，于小凡讨要松枝灯，男人见多识广，觉得于小凡带有长剑有功夫又好斗，怕于小凡下山寻事，推托不给。于小凡坚持说要给关段积治病买药，不可耽误。男人不放心，要陪下山去，于小凡却不光想买药，还寻思要闯闯蔡家大院寻寻他们的晦气，嫌男人跟着累赘碍事，骗说男人必须在家，要帮他好好照顾关段积，这样他才放心下山赶紧买药。
男人见关段积确实伤重，家里也不可少一个拿主张的，就答应了。但不许于小凡带剑下山。于小凡高兴之极，当然连连答应，骗得松枝灯，细细问清入城路迳连夜摸下山。辛亏山路不太长，人迹多行，路就不怎么难走，他不一会来到大路，寻思着找准方向一路进城便容易得多。
